他的手一指,诸人的视线就全都落到了赵幼苓的身上。
赵幼苓心下恼怒,面上惊诧道:“学生与徐兄私下说了些玩笑话,先生是如何知晓的?”
她形容尚幼,如今在胥府几日,稍稍养回了一身细皮嫩肉,瞪圆的眼睛瞧起来竟和幼犬相差无几,显出一团稚气。
在场众人家中谁无这个年纪的兄弟子侄,有的年纪大一些的,甚至连孩子也有她这般大,见她这么反应,一时不知该笑她娇憨,还是忧她心直口快。
她这话,分明是在问小谢先生是不是偷听了他们的对话。
不等小谢先生开口,赵幼苓挠了挠头:“定是底下人听见了同先生说的,先生可别信这些玩笑话。南人若是只会之乎者也,就成不了江南各地的繁华景象。北人,有能文能武,成就一方霸业的,也有学生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连之乎者也也说不清楚的。”
小谢先生眯起眼睛:“你年纪虽小,说话却有一套。听口音,你是北人?”
赵幼苓起身,恭谨地回答:“回先生,学生祖籍京城,论南北,确实是北人。”
她的口音是京城的口音,哪怕前世今生都在戎迂过了那几年,口音仍旧还是京城的。
这一点,她瞒不住任何人。
尤其,照刘拂说的,小谢先生是在京城做过官的,单凭这一点,瞒什么别瞒出身。
“你姓胥,与胥九辞是什么关系?”小谢先生问。
赵幼苓蓦地抬首。
她是跟着刘拂来的。
在座的学子有部分与刘拂略有来往,自然知晓他的出身,前户部刘侍郎的庶子。据说京城城破后,他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头,侥幸跟着师父过了几年,辗转到汴都落脚。
刘拂说他们是表兄弟,众人自然以为她也姓刘。她不愿处处提义父的名号,自然也就顺势应承下来。这些人初时还在想她一个少年,年纪虽小,却谈吐大方举止得体,实在不得了,言语间多有夸赞,有真心也有随口的吹捧。
等听到“胥九辞”的名字,果不其然,众人的目光登时都变了变。
不等众人表态,小谢先生又接着问道:“那胥九辞身边记得曾有一义子,可就是你?”
赵幼苓微顿,继而淡笑:“的确是学生。学生少时得义父救护,天禄十一年,与义父意外分离,如今方得团聚。”
她知因为天子的缘故,胥九辞如今在汴都的名声算不上多好。他是天子近在手边的刀,沾着的血有红有黑,分不清好坏。有人畏惧他,自然也有人想要攀附他。
小谢先生问到这些,得了回应后似乎便兴趣缺缺,不再多问。
高贺擦了满头冷汗,赶忙主持诗会。满场气氛到这时才缓缓恢复正常。只赵幼苓身边,除刘拂外,竟是走了不少人。
“你别气,人不乐意和我们来往,我们就当是来吃吃喝喝的。只是有些对不住,我要不带你来,你也不会被人这么冷待。”刘拂内疚的用手掌轻轻拍了拍赵幼苓的脑袋。
赵幼苓摇头,面上并无不悦:“这不是在见识见识诗会么。”
她说完,还真就心安理得地低头吃起点心来。
不说别的,满芳园这次备的点心,的确味道不错。不比从前义父在宫里偷偷攒下带给她的难吃。
她吃得认真,倒是没再往赵臻那边看。
徐堪被小谢先生一番奚落,憋红的脸好一会儿平复下来,这会儿气鼓鼓的,正牛嚼牡丹,把上好的茶水一杯一杯往肚子里倒。
赵臻没去理睬他,只看着那头的赵幼苓,眸色微黯。
少时得义父救护……
天禄十一年意外和义父分离……
十二岁……
这些讯息听着寻常,但聚在一起,似乎又有那么一丝不寻常。
赵臻不留痕迹地往赵幼苓脸上看。
女扮男装的小少女方才负手而立,镇定自若的模样,真的叫他不由地深思。
高贺兄弟俩在满芳园办这一次诗会,费了好些功夫才请来小谢先生。在座诸人,无一不想在先生面前崭露头角,若是来年科举不成,能得先生青眼,入青山书院多读一年两年,也是件难得的好事。
如此,尽管先前有赵幼苓一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众人又得乐淘淘地在谢先生面前论起诗文来。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在表现自己,连赵臻身边的几个世家子弟,也跃跃欲试,和学子们就一首现作的赏雪赏梅的诗作激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