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来揭开他们这面皮,看看里面是人是鬼。”
苏方回闻言神情微怔,循着崔泽的视线,向城外看去。
城门外隔着一条宽阔的护城河,便是三里无树、没有遮蔽的空地。
从酒楼上往外看去,视野极好,可以看到原本在城外哭泣着或蹲或跪的义军家人忽的站了起来,齐齐向后看去。
后面有什么,苏方回看不清楚。不过他想起做这件事的林钰,心里莫名地一暖,嘴边又有了笑容。
“得了!”崔泽跳起来,胡乱把要传的讯息塞进苏方回手里,一把从衣架上扯下披风,“爷去瞧瞧热闹。”
等崔泽亮着手里的腰牌跳到城门外,百姓们已经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好在城门上的禁军再三喝斥之下,他们让开了官道,都避进道旁的矮草从里去了。
前面一里远,有数百人扶棺而行。棺材油杉朱漆,应该是朝廷大员的规制。扶棺而行的人神情哀恸、步履蹒跚、披麻戴孝、手持哀杖。
百姓们向来喜欢看两类热闹,结婚的和丧葬的。如今这丧事规格高、人又多,引的城里城外的人都踮着脚看,生怕落下了什么关键的情景。
“跪”随着礼官一声宣喝,扶着棺椁的人噗通一声齐刷刷跪下去,头磕地面咚的一声。
“哀”
呜呜咽咽哭声一片。
哭过一阵,这些人又站起来,在礼官的指令下继续前行。
走百步遥,便又在宣喝声中跪下去,哭一阵。
他们神情哀痛,说哭便真是涕泪俱下,感染得义军家人和长安城百姓也哭起来。
看那些人走近,围观的一个金玉满身英姿飒爽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抹了一把泪问:“敢问这是哪位大人出殡?”
……
……
第七十七章 御状
对啊,这是哪位大人出殡呢?
长安城内可没有坟茔,无论王侯将相还是普通老百姓,出殡都是往外面抬棺,这朝着长安城浩浩荡荡抬过来的,还是首例。不知道这样子会不会触动圣怒,给个不吉利之类的判词。
毕竟如今北地刚刚平定,正是朝野欢腾的时候。
人人心内犹疑,注视着棺椁的神情里多了几分复杂。
听到路人问询,扶棺人中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走出一步,拱了拱手,答道:“回这位小兄弟,这是河南道洛阳府尹,邓通的衣冠棺椁。邓老爷虽然在洛阳为官,祖籍却是长安。如今棺放长安城外,再安葬入祖坟。”
说完这句,扶棺人中便有老妇人扯着孩童哭倒在地,一时间哀恸得站不起来。
“哎,”那问话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原来邓大人竟然已经故去,邓大人年轻有为才四十出头,怎地走这么早。”
围观中亦有几个知道邓通的,闻言都含了悲伤的神情。再看到棺椁后面哭倒的孩童,不由得掉下泪来。
“说来真是可怕,”那回话的扶棺人悲叹一声,“前些日子河南道义军谋反、围攻叶城,邓大人就是在叶城外,被义军杀死的。”
“什么?”
众人哗然。
围观中是长安城百姓的,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忙一个一个交头接耳确认,把这消息向后传去。围观中更多的是义军家人,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随后大声反驳,“你血口喷人!义军怎么会围攻叶城?我们义军是要去西北平叛的!”
那扶棺人显然并不想跟这些人多费口舌,他只是悲伤地摇了摇头,求对方让一让路,便穿过人群朝城墙而来。
靠近城墙,寻了个空一些的角落,一群人便坐了下来,只等城内的风水师卜好时辰,便抬去祖坟安葬。
围观民众却不让这些人消停。
不时有人议论道:“是三品官啊,三品大员都因为义军死掉了。”
“就是,想必尸身留在了叶城,如今是家人从洛阳取了衣冠,叫着魂魄回乡的。”
“这邓大人的家人还蛮多,怎么都百多人了。”
“不是不是,听说一部分是洛阳的民众,自发来送的。”
这议论声刻意压低却又灌入义军家人耳朵,他们听着这议论,起初不以为然后来脸上渐渐露出些羞惭的神情来。
“快看!又来了不少人!”突然传来民众的呼声,大家忙又看向南边。
一群五六十人,穿着灰扑扑衣服的老百姓迈着奇怪的步子走了过来。说他们奇怪,是因为他们手里都托着什么东西,却又四人一排,似部队行进般努力维持着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