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件事还是被崔进之狠狠在心间记了一笔。
可几日后的一个消息,却让崔进之立刻警醒了起来。
那日朝会,沈孝禀报完正事,听正元帝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沈爱卿年纪不小了,可跟哪家姑娘订了婚约啊?”
沈孝这条老光棍,杵在朝堂里就是朝中一景,有人想跟他联姻,也有人笑话他娶不起媳妇,反正他一把年纪还没成亲的事时不时就被人拿出来调侃几句,因此正元帝随口那么一说,也并不引起什么猜疑。
可崔进之前几日才听了李述要被指婚的消息,再听了正元帝这句意有所指的话,总觉得其中若有联系。
他蛰伏在暗处,嗅着空气中一丝一毫的敌人气息,将那些捕风捉影的,虚无缥缈的消息联系在一起,拼凑成了一个可能的事实——
陛下想把沈孝指给李述。
崔进之目光骤然就冷了下来。
如果李述一定要再嫁,一定不能是沈孝。他们俩没成亲前就合作坑东宫,成亲之后还了得了?
更何况,也是崔进之的私心:李述和沈孝关系匪浅,李述无论和任何人成婚,他都可以确定李述不会动情,可唯独对沈孝,崔进之不敢确定。
崔进之冷笑了一声。皇上既然有让沈孝尚公主的心思,就说明皇上对沈孝真是一万个信任。
为什么这么信任?无非因为沈孝是个孤臣直臣,跟谁都没有关系,只效忠皇上一人。
如果皇上骤然发现,自己倚重的孤臣直臣,原来私下里早都发展出了别样的心思,皇上又会怎么想呢?
前工部左侍郎,前平阳公主的驸马崔进之忽然上了一封弹劾奏章,将矛头直指自己昔日的妻子——
平阳公主包养面首,私德不检;参与科举阅卷,有碍科举公平。
无论是面首,还是科举,涉及到的都是同一个人:门下省谏议大夫沈孝。
第72章
#72
十月底, 含元殿外。
天气越来越凉, 雨就很少下了,空气里透出一股干冷的气息。再过几日就是寒露, 早晨的空气颇是冷冽,都到了换夹衣的季节了。
李述进宫急,故身上只穿了单衫, 这会儿在含元殿外站了小半个时辰, 觉得凉意涔涔都渗到身上来——她往常要求见父皇的时候,几时干等过这么久?
终于殿门打开,太医署的医官提着医箱跨出了门槛, 刘凑送了太医几步,这才回转身看着李述,“太医给陛下请平安脉,公主等久了。”
李述跟着刘凑进了含元殿, 拐进东侧间里,靠窗罗汉榻上父皇正盘腿坐着,闭目靠在五蝠纹的靠垫上。
殿内有一股药的气息, 但李述分辨不出来是什么药。
今年政事太多,父皇太忙, 身体本来就不如从前好。前几日的寿宴上他又被安乐气得头晕目眩,这几日一直都在用药。
李述低头, 心里叹了一声:
她要是敢那么跟父皇顶嘴,下半辈子就别想踏进宫门一步了。
如今身上这“结交朝臣,结党营私”的罪名, 若是落在安乐头上,恐怕也只是撒娇痴缠就能过去的事儿。
命运如此,羡慕不得。
李述从刘凑手里接过一盏茶,搁在榻上小几上,然后端端正正地跪在了正元帝脚底。
刘凑见状,将殿中伺候的人都撤了下去,殿门紧闭,只剩下父女二人。
正元帝微微掀开眼皮,向下俯视,“平阳,你跪什么?”
好似浑然不知道崔进之那封弹劾奏章。
李述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父皇这是想听她能说出个什么自证清白的话来。
说得出来,圆得过去,这件事就过了;说不出来,圆不过去,自己在父皇这儿的恩宠也就到头了。更不必说沈孝会受什么牵连。
李述道,“崔进之说儿臣参与科举阅卷,有暗中襄助沈孝之嫌,这个罪名儿臣不认。”
她说话不疾不徐,确保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经得起推敲,都没有缺陷。
“沈孝经由吴兴地方乡贡中举,然后来长安经过春闱入了三甲进士。三甲试卷送到您案头,最终进士排行是父皇亲手定的。”
“无论是吴兴乡贡,还是尚书省春闱,儿臣都没有插手过,父皇尽可以派人去查,儿臣的手干干净净。况且,儿臣就算真想插手,为什么要扶植一个沈孝?春闱过后,主审官萧大人给沈孝定的位次是三甲同进士最末,三百进士里他是吊尾的名次,这样的人就算得了官,最多只能去穷乡僻壤做县丞,儿臣费尽心思插手科举,难道就是为了结交一个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