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_作者:青帷(223)

2018-09-17 青帷 女强文

  流民太多,很多人讨了粥喝饱后,就聚在墙根底下的干燥地,就着薄薄的太阳,横七竖八地坐成一片。

  有人的呼噜声震天响,有人凑在一起吹牛皮,有人对面相坐,正互相挑身上的虱子。

  不少小孩儿吃饱了在玩,还有躺在女人怀里的婴儿,扯着嗓子哭。

  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模样。

  有个名字在嘴边,李述好几次控制不住地就要喊出来,可硬生生地被她咽了回去。

  她只能凭目光一个个的看过去。

  这个不是他,那个也不是他。

  红螺的小臂被李述掐的疼,这块儿地路又不好走,李述好几次差点被绊倒,全靠红螺扶住了她。

  “公主,”红螺问,“您怎么了?”

  怎么忽然来流民堆啊?

  没瞧见这些流民,见了当朝公主,一个个眼睛都黏在了李述身上,有些下流的,目光就在李述身上肆意逡巡。

  李述也只带了十几个侍卫,真要做起乱来,双拳难敌四手。

  红螺都被流民盯得怕了,拉着李述就劝,“公主,我们回去吧。”

  李述却一把甩开红螺的手,自己跌跌撞撞就往前走,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睁了很久,雪地的光让她眼睛生疼,可她却还是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就漏了他。

  “沈孝……”

  终于有名字低低地被唤了出来,“沈孝。”

  不敢大声说,恐人听见了;可又不想默念,怕他听不到。

  成千上百的面孔在她面前一一闪过,都不是他。

  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可都不是他。

  是她想错了么?

  那草纸上不过是稚子随手所画,并无任何寓意。是她魔障了,竟以为他真能从冰冷刺骨的黄河里爬起来。

  李述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沉,她不知走了多久,越到后连流民都看不见几个,天色渐暮,寒意刺骨从地上浮了上来。

  她没注意脚下,一个不慎踩进泥潭里,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花卉团巢的一件玉红色裙子立刻就被泥水遭污的看不出本来好颜色。

  看来真的是她魔障了啊,李述想。

  静仁县县令沈孝殉职,邸报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一笔判阴阳,此后再不可能相见。

  红螺连忙冲过去将李述扶起来,李述仿佛已经失去了主心骨,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红螺身上。

  主仆二人跌跌撞撞,刚走了没几步,忽听身后有人咳了一声,半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标准的雅言里透着分改不掉的南方口音。

  他说,“公主,你的玉簪掉了。”

  李述猝然转过身去。

  *

  入夜,平阳公主府。

  沈孝睁开眼时,一时间有点晃神,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他睁眼看着头顶纹路细密的床帐,感受着身下极软的床褥,这才慢慢想了起来。

  城外,李述猝然转过身来盯着他,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悲喜交加。她眼眶瞬间就是猩红,盯了他半晌,却始终都没有落下泪,也不说一句话。

  那是沈孝对她最后的印象,他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如今心愿得逞,终于可以破罐破摔地晕过去。

  他是真的撑不住了。

  隆冬落水,侥幸没死,但半条命也去了,又一直混在流民堆里,尽力搜集洛府灾民叛乱的证据,病也没有好好治。从洛府一路回长安,又是一段艰辛路程。

  他本就偏瘦,经这么一遭,整个人愈发薄成了一柄刀。

  好好睡了一觉,大约是他睡着时诊了脉吃了药,这会儿倒觉得精力恢复了一些。他撑起身体,扫了一眼房间,并未见到李述的身影。

  这屋里都是沉沉奢靡,只点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照着屋里安静不发一言的侍女。离床不远摆着一架百鸟朝凤的屏风,上头挂了件绣有百花的披风。

  这是李述的卧房,沈孝确定。

  侍女轻手轻脚地端来参汤,想要服侍沈孝,沈孝却摆了摆手,问,“李述呢?”

  侍女并不惊讶他直呼李述姓名,显然是提前受过“好好照顾”的命令。回道,“公主在书房里有些正事,您要见她的话,奴这就派人去叫公主。”

  沈孝却摇手,“不必了,我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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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府灾民刚起事没两天,我们在洛府段黄河下游就寻到了沈大人。但一来那时候沈大人落了水,风寒极严重,二来洛府也兵荒马乱的,消息不好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