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平时,顾津会觉得这老爷子挺有意思,也许能和对方说笑几句,可她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
两人并排坐了会儿,顾津时不时地看时间,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胳膊上。她目光下落,忽然注意到李道手中还捏着部手机。手机是她的,从上陵出来那会儿被顾维收走,之后就没见着,看来是一直放在行李袋里,却不知李道为何把它翻出来。
顾津轻轻抽出手机,点亮屏幕,随便翻了几下,还没看到什么,就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老头又与救援队沟通一番,对方效率极快,已经在来的路上。
外面天色渐亮,林中万物仿佛从沉睡中苏醒,雾霭笼罩远山,林中一片翠绿,跟夜晚的阴森恐怖简直是两个世界。
顾津握着李道的手,摊开他的掌心反复摩搓着。
老头看两人一眼,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竟装着一根半新不旧的电子烟:“姑娘,多大了?”
“二十四。”
“嗯,不大。”他拢紧衣服,点点头:“还挺勇敢,大半夜敢往林子里闯。”
“被逼的,我也怕。”
李道的手始终都搓不热,她凑下头,嘴唇贴过去呼了几口热乎气,稍微起身,小心翼翼抬起他的头,将他抱在怀中。
“我哥死了,我看着他死的。”顾津看了老头一眼,又盯向李道胸口,那里始终保持相同频率的微弱起伏:“我不想让他也在我面前死掉。”
老头听了并未惊讶,眼睛一弯,反倒八卦起来:“他是你什么人呐?”
顾津这会儿平静了些,想几秒:“一个特别的人。”
老头慢慢吸着烟,“也挺重要吧?”
顾津抿住嘴,没有回答。
老头也不问了,把烟放回小盒子里:“人啊,活一辈子千难万难,都得经历点什么,活十年累十年,活五十年累五十年,直到躺进棺材才能真正歇一歇。你哥那是享福去了,甭惦着。”指指李道:“这小伙子啊,一看就是命硬的,准能长寿,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
顾津:“。……”
老头眼睛一弯,笑着说:“逗你玩儿呢。”
顾津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放松几分,好奇地问:“您为什么抽这种烟?”
老头说:“森林里最怕的就是火灾,还要监督违规打猎,我每天巡山,得以身作则不是。”
顾津肃然起敬,“您的职业很伟大。”
老头乐呵呵,倒是很喜欢别人夸他。
后来李道身上温度越来越低,老头不得已去林子里捡了些柴,在李道旁边燃起火堆,顾津给他喂了几口水,大部分顺嘴角流下,她只得拿手指蘸着,每隔几分钟给他润润唇。
救援队赶到时已经是下午,用担架将李道抬出山洞。
顾津简单收拾了下,拎着旅行袋紧随其后,她给老人深深鞠一躬:“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次回去了,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再报答。”她说着眼泪掉下来:“是我们命好,一路上总是碰见好人,您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的。”
老头哈哈一笑:“可别,我还想早点歇着呢。”
顾津又鞠了一躬:“谢谢您。”
“姑娘你记住一句话,这世上路多了,走不通别较真,换一条没准儿就能海阔天空。”一挥手:“快走吧。”
顾津重重点头。
她追上前面的队伍,走出几米,转过身,老头还背着手看他们。
顾津朝他挥手,抹着眼泪,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路都在告别,这次的老人,她甚至连他的姓名都忘记问。
李道中途醒了一次,平常健康有光泽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路途颠簸,或许是碰到伤处,他紧皱着眉,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
“顾津。”
顾津立即握住他的手,“我在。”
他目光涣散,不知是看她,还是越过她看天空,没支撑几秒,又合上眼。
一路上辗转,晚间才到达广宁市人民医院,提前打过招呼,李道被直接推进手术室。
当那扇门闭合,顾津双腿一软,蓦地摊在走廊上。
有护士过来询问情况,顾津只麻烦对方帮自己买个面包外加一瓶水。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晚上,她滴米未进。
护士好心地给顾津拿了条薄毯,并告诉她可以去楼上的休息室歇一歇,她道过谢,却不肯走,把毯子披在身上,勉强走到对面的长凳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