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人还气什么?亏得她以为他是教人欺负了。于是将小镜子顿在桌上一句话未说就转身走了。
景深看着倒扣在石桌上的铜镜,又看眼夏意背影,比早间更要气短……
及至飨饭时,桌上一碟煨火腿,一碟秋葵,三碗白饭。
景深盯着那盘火腿,食不下咽,三两下刨净饭闷闷道声吃好了便下了桌,这回换作夏意看着他背影去……
率先离了饭桌的人先收了碗箸,尔后在案头找到夏意方才说的大锅烧水去,却发现灶里压根没火。额角微跳,僵站片刻才到角落捡了柴禾尝试架火,几番尝试下来手都快点着了火才生起来。
脸上伤口见了汗火辣辣地疼着,风匣与阵阵烟雾间熏得快落泪,狼狈不堪的少年在见着火光后深埋下脑袋,露出个笑来。
牵得嘴角生疼的笑。
***
夏意收碗筷进来时便见景深坐在自己素日里垫脚的凳子上,少年见她后脑袋僵一僵才仰头。
本就挨了打的脸上又添了几道灰黑,滑稽又可怜。夏意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后别过头不看他。
锅里的水“咕嘟嘟”沸着,她垂着头去另一边洗锅碗,才添了清水进锅里景深便凑来边上,手里葫芦瓢舀着半瓢热水,在墙上一盏烛灯下蒸着热气。
“添些热的罢。”
她缩回手,看葫芦瓢中热水慢慢添注……到洗碗碟时候果真不冻手了,洗好了碗只微微发出点声音,他便乖乖放碗去。
这般好的小哥哥,怎么会打人呢?可事实就摆在眼前。那几个小子本就是若榴最顽皮的,却随便提一个出来也比他伤得重,瞧不出他还这般厉害。
她在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倒没忘了回屋找两支蜡烛给他的事。
得了蜡烛的景深已是万事俱备,只欠浴桶,只得委屈用个大木盆洗。白日里那几个小孩儿倒没往他身上打,除了打人的腕子有些疼外身上并无皮肉伤,沐浴后便借着微弱的烛光胡乱往脸上抹药。
对镜仔细看伤时回想起了白日的事,不禁露出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过只是去散散心,却沿着河畔乱窜去了田地里,本就教油污了的鞋后又陷进湿泥里头,如此一来就教来得诡异的挫败感蒙上头。
不巧又听见几人在嘀咕,绕去看时是四五个树桩并坐的小孩儿说着话,隐约听见了“世子”、“夏先生家”一等词。登时一惊,只当自己的身份教人晓得了,不待多想便出去问几个小子,又与他们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些话,哪知一群莽撞的就动手打起人来……
夜里风又起来,吹得门又阵阵响,景深总觉得是有人推门,回神套好衣裳将水倒去茅屋。
天已大黑,夜幕上星星围着月亮一闪一闪。
他驻足院中仰头看夜空,连日来的郁结烦闷忽地散了些去,便颇有兴致地回屋搬了把交椅到院里坐下,将湿漉漉的发搭在椅背上静静儿看着星星。
明儿廿八,过几日就九月了,也不知那位拗王爷什么时候才许他回去?近些日子,恐只有度日如年四字才能解……
“赏月呢?”
身后冷不丁传来男人温润声音,景深头皮麻了麻,起身来叫人:“先生。”
月下的夏先生好像笑了下,嘱他道:“夜里风凉,去找张帕子擦擦头。”
“嗯。”他应声去屋里,出来时头上顶着一张干帕子,手上又抬了把交椅。两人并坐在月下庭院中低低叙谈许久才各回屋歇息。
因将傍晚时想辩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景深总算得了个好觉,翌日一早到堂屋时夏意将剥好小半簸箕的花生。
互相看对方一眼,谁也没说话。他坐下抱着饭碗用粥,觉得这比昨日吃的要甜得多。
他不哪般爱甜的。
“这粥是你做的?”
剥花生的人停了动作,歪头看他时点了点头,没忍住问上句:“好吃么?”
少年正色,不吝夸赞:“嗯,好吃。”
头回有外人夸她厨艺,小姑娘眉梢悄悄弯了弯。
二人间的氛围渐缓,后由她看着景深洗过粥碗儿才又回堂屋,方桌围坐一道剥花生。
花生壳在指尖裂开时发出清脆的“咔——”的声儿,粗砺外壳弹开时候指头有些疼,嵌在壳上未洗净的泥尘蒙上旧漆木桌。
“昨夜里你和爹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