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便点名要他指的一对,卖耳坠儿的姑娘寻小盒装放时景深就凑近她边上,摸着鼻子说:“待我家去,给你挑最好的首饰来。”
她抬眼看看他,脑内一时间百转千回,想问他还会不会再来若榴,可一想来去路上要耗近一月之久便没再问。
这时先生事谈妥当,过来结了帐才又领着人往下个地方去。
一日几乎走遍了整个襄云街头,大小物什买来饶是有三人也难抱动。
夏意抱着她的衣裳首饰,看一左一右两人都热湿了鬓角,后悔些:“早知如此,该先放些去车上的。”
“你累么?”景深歪头,垂眼问她。
“自然累的。”
“我帮你啊。”
“嘁,你比我多出一只手么?”
“我头上还能顶的。”
夏意笑粲,夏先生斜窥二人一眼,不作声色地停下,整饬下手上东西才跟上,走至二人中间才罢休。
“先生,你挡着我们了。”景深说完就绕去另一边和她说话,先生皱皱眉,心道这小子话恁地如此多。
越若到了马车边上才这话多的小子才停歇下嘴皮子,在茶铺用了几钟冷茶才长吁短叹,夏意兀自埋头捶腿,直到上了马车才洞快。
马车抵暮而归,先生再三谢过了林家儿郎才抬着东西回院,用过单陋飨饭后就预备起明日去坟茔的东西。
景深大抵是触景生情,也帮着父女俩拾掇起东西来。
***
夏夫人的坟茔在村外一处杏花开得好的地方,粉色落英铺在路上便似无人之境。
从天色熹微时出发,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这处,杏花天的杏花林,沾着露的花瓣纷纷落下就成了场杏花雨,扫过人发顶肩膀才到地上。
今日夏意如愿换上了春衣,正是新买来的那身杏粉衣裙,纵使是在扫着墓地四周的尘网,也像极了杏花林里的小仙子。
景深在远处杏树底下看着,终归是外人,不敢打扰长眠之人。
只是对于这位像是蒙了几层纱的夏夫人,景深好奇不已,此前耳闻过几回,于他看,先生的夫人该是聪颖慧丽的女子,夏意也同他说过她娘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话,这定不是俗人会的东西。
到杏花花瓣上的露珠蒸干时候,夏意先从坟茔前过来,悄声道:“爹爹还有话要和娘亲说的,我们只等着他。”
“嗯。”
静默等着时候,夏意忽说:“过几日,我陪你去河畔。”
陪他在河畔烧纸钱给他娘亲。
知晓她是怕他难过,景深弯唇笑了笑:“我娘定会喜欢你的。”
“为何?”
“你是第一个给她做寒衣的人,她不稀罕你稀罕谁?”看她得意,他又补一句,“我娘亲素来喜欢傻乎乎的姑娘,那时家里添了个叫阿圆的堂妹,她恨不得日日去看她。”
“哼。”
景深安静坐在石上笑,看先生在坟前烧他写的书信诗词,视线又落回夏意身上,少女脸颊白皙,杏腮在杏花林的映衬下染了薄粉,与那日在月下时红得一致。
“有句话……”他忽然开口。
夏意转回眼。
“有句话近来一直想说,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
“你近来——”他定定瞧着她脸蛋儿,缓慢伸出根指头去戳她脸颊,停在左边梨涡上,徐徐道,“你近来梨涡也变浅了……”
“嗯?”她不解偏头。
“你昨儿不是说腰身胖了么,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脸蛋儿也变圆了?”
第47章 春气暖
寒食后一日乃是清明, 三月伊始。
皇家祭陵、百姓拜祖的日子,夏先生家里却无这事……
早失怙恃,从记事起就已住在省城慈幼局中,有妇人说他本姓夏, 生辰在上元佳节, 却说不出他父母亲人是谁, 时日久了, 他便也变得不在乎。
幸而聪慧好学,做工之余抄抄书, 或是蹲在书院墙角下听书也学得一二道理去……机缘巧合下, 他教一位姓孟的先生撞见,孟先生瞧他机敏,多盘问他几句,此后几日更是默默观察他, 愈发觉得他资禀过人,便在回京前问他可愿随自己回京念书的话。
那时尚不及十岁的孩儿呆呆邓邓, 念书这事是他从未奢想过的,他遂问那孟先生:“若我去京里读书,还会有睡觉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