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甜院_作者:樱桃煎(141)

2018-09-15 樱桃煎

  景深参解不透,问:“有何差别?”难道是不及他聪颖?

  “差别就在,那时的我早便能藏住所想之事,你却不能,”先生顿了顿,“甚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景深心下面上都是一紧,这话的意思是,先生其实一早就看破了他的心思?

  那他……他略为局促地看向先生,昲悦不堪:“那先生何意?”

  先生眯了眯眼,放下茶盏:“世事分为两种,一时与一世。若榴于你乃是一时之事,京城于你才是一世之事,若混淆二者,错把一时当成一世,谁来担这中的愁怨?”

  “那要是先生错把一世当作一时呢?”

  先生顿了顿,沉声答:“那便来日再谈,你年岁尚轻,未必担得起大话。”

  “先——”

  景深话未出口就教先生打断,下了“逐客令”,他抹了把脸,心知时机不对,便顺礼出去。

  院中摆设的瓜果已撤,亦不见人影,只有一股凉风儿吹着,景深又揉揉脸,有些挫败。方才书房里的话实在转得快,猝不及防便罢,先生还不许他将话说完。

  甚么他年岁尚轻,担不起大话?他活到十六,从未言而无信过。甚么若榴与京城,分明都在大赜,又有何不同?

  短短十几步路教他走成苦活儿,直到推门进屋时,他也没能留意到仍驻足在书房外的夏意。

  ***

  此后几日景深一见着先生就摆副出小兽好斗的表情,先生依旧往日那副澹泊样,不咸不淡看他犯傻。

  夏意则静悄悄坐在两人中间,要么细口细口扒饭吃,要么就专注做针线活。

  是月辛巳,立秋已过去四日,往后数三日便到中元节,景深再候不住,于是在从学堂回来的路上叫住夏意,藉口说想四处走走。

  幸而今日天阴沉,不及前几日热,不然他又算做了件傻事。

  他领着小姑娘胡乱穿过屋舍篱落,像是不识路似的,直蹿到畦垅间才停下。

  夏意目光锁在他后背,在他转过身时细咬咬唇肉,指着不远处,先开口截他话:“那边有一小块地是李叔划给我家的,不过我和爹爹都无暇照料它。”

  她说着要领他去看,景深脚步迟疑下,片刻后乖顺跟上,田畦边的篱笆间结着一串串的青绿豆荚,荚上头生着细白的毛毛,看上眼就觉心痒剌剌的。

  走近豆篱,夏意伸出指头轻触了触一串微瘪的毛豆荚,时值孟秋,豆荚里的豆子鼓将起来,就好像心里的古怪情思胀起来。

  这时身后刮来阵风,豆荚丛被摇得哗啦啦响,连天色也变得黑沉沉的,令人不安。

  “约莫是要落雨了,我们回去罢。”

  景深自然不愿,稳住她:“我想同你说些话再回去。”

  又一阵大风,吹得夏意脑袋昏沉,她甩甩头,为了遏制心底的古怪,她又叨叨咕咕起来,点了点豆荚壳:“可惜你走的时候早,若再晚上一月,就能吃上晚收的香珠豆了,豆珠又大又嫩,煮过后用酒——”

  若再瞧不出她的反常,景深就是白长了脑子,听她截了几回话,劣时明白过来,打断她香珠豆的言论,直截了当地问她:“你省得我想说甚么?”

  夏意哑默,倏时垂下头。

  她当然省得的,今日这场景与春日桑林里所见何其相似,更不论他还偷偷亲过她,而她也偷听见了七夕夜里他与爹爹的谈话……虽使人傻,却再明白不过的。

  见她默默不语,景深登时赌鳖气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知,横竖我就要家去了,你不愿听我也要说。”

  夏意知道他又在使性子,胆一薄仰头看他,年来他的个头又高不少,从低处看他时原本就飞飏的眼梢更嚣张,眼面上凶,偏偏耳朵又全红。

  待欲开口,又刮来阵风,随风卷来的小石子险些迷了她的眼睛,片时间,鸡鸣狗吠声顺风从不远处的屋舍间传来,田垅间寂静不复,暝色缓缓吞没天光,直至天地间黑胧胧一片。

  晦暝星见,咫尺不辨,耳畔唯有风叶与百姓惊嚷、鸡鸣狗吠之声。

  “景深……”她教这场景吓得手心都渗出薄薄一层汗,漆黑中手探向面前,将碰到一丝温热手就落在了他暖烘烘的手心里。

  “别怕。”他从容安抚她,另只手缓拍着她后背,声音哑涩,“不过是日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