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下了飞就直奔医院,老爷子醒着,湛青就看见这老头儿冲着小姑一通发脾气,看起来生龙活虎的。
小姑湛依依半道子从酒局里抽身出来的,一身酒气,湛老爷子不分由说就骂:“你一个姑娘家,就安安分分找个人结婚行不行?老赵是我老部下,人家儿子年纪轻轻就是少尉,哪点不合你眼了?家里的生意要你管?你天天在公司跟你大哥吵,上战场打仗有两个队长怎么行?听谁指挥向谁开炮?你做不到绝对服从,也能不能给我窝里横,一致对外懂不懂?”
骂完,不解气,对着天花板一声长叹:“你妈当初非要生你,小时候大家都夸你长得最像她……老幺啊老幺,你对得起你妈吗?”
湛依依忍着心底燥火,等老人数落完,她睨着眼回呛:“老头儿,刚刚我火急火燎赶过来,就怕你一口气没上来,脚一蹬见阎王去了——”
湛依依被老头儿这炮仗脾气气得不轻,呛声完,就拎着包就摔门而去。
病房一下陷入安静。里里里外外都是人,却没一个敢吱声。
湛青从大姑父身后走出来,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他低声说:“爷爷,医生说你问题不大。只吩咐您要少动肝火。”
湛老爷子骂人太专注,一时没注意到好久未见的宝贝孙子,惊喜得无以加复:“青子,来看爷爷啦!”
大姑湛依然见状,推了推孟芫,低声命令:“你也去。叫人,傻站着干嘛!”
孟芫蠕动了一下嘴唇,脚步未动。湛依然把人又推了推,歉意给老爷子说,“爸,这丫头嘴笨,总不爱叫人,还是青子懂事。”
老爷子的目光转过来一瞬,轻哼了声,“也不知道随谁,你家里就这么个不用的。她哥能耐在部队磨练,青子也比她学习好。就只知道瞎玩!”
大姑父孟仲谦肩背绷直,恭敬严谨的军人姿势站着,附和着摇头:“就是,恨不得把这不省心的丢护城河里沉了。”
孟芫默默垂下眼睑,瞳孔黯淡无光,脸色煞白。
湛青臂垂直,右默默握成拳。他轻声说了句:“我除了会读书,什么都不会。”
孟芫冷呵出声。
“爸,你是想说,恨不得湛青是你亲儿子吧?”孟芫扬起头,笑吟吟看着孟仲谦。
也没差,自从他来到家里,她从来都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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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突然下了点雨,碧空澄澈,云海绵延。迎面拂来的风里透着久违的凉爽。
一直到军训结束,高一正式开课,湛青的位置依旧是空的。
刘昱虹指了班里几个男生去教务处搬教材,崭新的教科书一一发下来,他的同桌孙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本也没给他领一下。晏晏默默瞪了一眼他,把自己的一摞书搬到了湛青课桌上。而后自己东捡西凑到处问多的书把教材凑齐了。
午休期间。
左侧的窗户大开,凉风和煦温柔。太阳慢慢出来了,一片又一片小块阳光透进教室。
小脑袋贴着桌面,晏晏趴在课桌上睡觉,稍稍压扁的侧脸被一寸一寸浸润进暖光里,烘得鼻尖微微发热。挣扎了几下眼皮,晏晏迷迷糊糊眯开一条缝。
隔着窗户,背着光,走廊上倚栏一个少年。干净的白衬衫盈着一圈淡淡光晕。透亮的光线下,空气浮动的灰尘清晰毕现。
仿佛站了很久。
湛青是匆匆赶回来的,爷爷没什么大病,天便出院,而后便各种理由,折腾着花样让他在大院里陪他。湛青几乎是天天和遛鸟逗贫的大爷们下围棋。
老人脾气坏,打仗的时候扯着嗓子吼惯了,交流方式太过直接粗暴。湛百胜膝下两儿两女四个孩子,去了一个,余下的和他都不亲。这个家里小辈就没有不怵他的,祖孙代能跑的跑了个干净。
小姑和大伯即使依旧在北京张罗生意,也都常年住在外边。
湛青看了看时间,还有分钟,下午上课的预备铃会响起。进去吧。
他微微弯腰,拿起脚边的书包,走进教室。
晏晏正看得出神。窗外的白鹭少年倏然弯身,露出一截优美白皙的脖颈,便轻步走了进来。
她心虚地闭着眼,一边细数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一边不禁想像着凭栏远眺的白鹭,静驻良久。时间静止,是一副孤绝于世的泼墨画。白鹭倏然弯下脖颈,舔舐一下自己的翅膀羽毛,无声朝她飞来,白羽零落,一头撞进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