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不着,吃药的画面像刺青一样烙在他的心头,她在微笑,她在表情在握着杯子的瞬间变得很轻松,他看见自己颤抖的手,药粒缓慢被递到她手上,她对他说谢谢,那谢谢两个字是多么的刺耳,他觉得自己的那只手变成一把刀,他在亲手谋杀自己的孩子,却得做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他受不了了,他觉得再在这张床上躺一分钟都是折磨,狼狈的逃到屋外,他在草坪上看见这幢自己居住了二十几年的房子,第一次觉得这房子是一所囚牢,他要逃离……
夜晚的马路上飞驰过一辆白色的跑车,风声中似乎能听见骂声:有钱人了不起啊,超速飙车,撞死你他妈的……
颜华阳毫不犹豫的把车停在酒吧门口,他想,酒真是一个好东西,喝多了,便什么都不用想了,所有的烦恼,也会不见了。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要塞牙,下了车才发现他还穿着睡衣,除了手机之外,什么也没带出来。
“德男,出来陪我一下,记得带酒……”他打电话。
康德男赶到的时候只看见颜华阳坐在车头,车子下面就是贯穿宣城的一条江,走过去颜华阳并没有任何回应,顺着颜华阳的视线,康德男只看见滚滚的江水。
“发生了什么事。”
颜华阳没有回道,只是问道:“带酒来了吗?”
康德男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他拿了一瓶酒出来,打开就朝嘴里灌了一口,接着又灌了一口,他喝了好几口之后突然转过身去摸康德男的荷包,康德男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觉得很不对劲,他能感觉到颜华阳的手颤抖得厉害……
“你在找什么……”
颜华阳仍然摸个不停。
“华阳,你在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康德男被颜华阳的诡异举动弄得不安极了。
“烟呢……”他抬头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像个迷路的孩子,无辜无措无法。“你他妈的烟呢……”又像个被逼入绝境的人一样朝他吼。“你把烟藏哪儿了。”
“裤包。”
他欣喜的把手抽出来往下挪,却只摸到干扁的一个盒子,他捏了捏,还好有一根,他便满足的笑了笑,颤抖着把烟抽出来……
“火呢……”叼在他嘴里的烟也在颤抖。
康德男掏出打火机,却被他一把夺过去,可是颜华阳浑身都在颤抖,他的手更是抖得厉割,打火机几次都没有打燃,最后终于是打燃了,可却怎么也挨不着嘴里的烟,他挫败极了,把打火机递给他。
“你来……”他顿了一顿。“帮帮我……”
康德男给他点着,他极高兴的塞到嘴里,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后灌了一大口酒。
“发生了什么事?”康德男小心的开口,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这个世界上,能让颜华阳变成这样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他又喝了一口酒,嘴里的烟也抽了一口,夜晚的风让那烟头亮得刺眼。
“德男,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
包裹
康德男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而颜华阳也没等待他的回答,他就看见颜华阳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然后转过脸正对他,康德男心里蓦的惊了一下,颜华阳的脸上,分明挂着两行泪。
“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后,却发现无路可走。”他说。
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下定决心倒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在沉默中死亡,或者在沉默中爆发,留给颜华阳的路,其实并没有多宽……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清晨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凉,天边隐隐有了一层鱼肚白,第一班公交车从大桥上呼啸而过,江面上的鸣笛如同雄难破晓一般同时响起。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而颜华阳,在这儿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华阳,你想怎么办……”康德男偏头看他,他不知道颜华阳会怎么选择,放弃或者继续?可是无论哪一个结果,都不会有完满。
有人说,完满的人生是一部童话,而他们,活在现实中,离童话太远,所以注定要承受生离死别的痛苦。
那个坐在水泥地面上的男人,那个脚边已经堆了一地烟头的男人,那个白色浴袍上染满了尘埃的男人,那紧皱的眉中,是否已经理出了一条他满意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