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是中午时分到的侯府,一进门,视线所及的小厮丫鬟妈妈们皆都是穿戴整齐的,且人人腰间都坠着一枚别致的水玉名牌,叫什么名字当下便是一目了然。
入了内宅,见了丫鬟多了,却不见有那散漫无事的,行礼规矩也都是妥妥当当的,轻声细语的讨人欢喜。
再入六娘子的暖香坞,两个大丫鬟竹韵和鱼安自不用多说,其余的四个二等丫鬟妙琴、香巧、染画、寻音虽不见极为貌美的,可瞧着都是清丽单纯的,举手投足间虽还有些拘涩,但待人接物都是大方有姿明眸善睐的。
而后头跟着的半夏、紫苏、茜草、泽兰四个粗使丫鬟,年龄虽都还小些,不过做事说话也都是井井有条的,看着便知是旁人用心调教过的。
是以只大致看了几眼暖香坞里头的下人,沈慧英就对六娘子心生了不小的敬意。
高宅府邸里的下人有的时候更像是一面一面的镜子,像侯府这样,虽是新府新立,可只要沈聿白一日不倒,那就势必是要走公卿之路的。主子好不好,有无德馨,往往下人们的一举一动就可见一斑。
这也难怪只短短的几眼功夫,沈慧英就对六娘子刮目相看了。
不过六娘子对沈慧英的赞声却显得有些受之有愧,“让妹妹笑话了,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最开始侯爷已找好了牙婆子,之后大姐姐又细心的帮我一路打点着,教下人们规矩的是我母亲和外祖母屋里得力的仆妇们,我不过是讨了个坐享其成的便宜。”
“四嫂太过自谦了。”沈慧英笑了笑,忽然又略带伤感道,“不过哥哥能娶到嫂嫂这样心思巧妙的,想来只等他回了宣城,这日子也能过的舒坦些。”
她说着搁下了手中的汤碗,见六娘子正有些探究好奇的看着自己,不禁继续道,“四哥并非嫡出,早些年日子过的尤为清苦。先嫂嫂虽也是世家出身,不过性子确有些孤傲。四哥那时候一心走武将寒门的苦路,先嫂嫂不理解,两人见了面谈及这些便是吵,吵到后来四哥索性就睡在了武馆。为了这事儿,母亲和姨……姨娘就没少操过心。”
这番话,从未有人和六娘子提及,便是连沈聿白的先夫人姓章,六娘子还是那时公公宣读加封诏书的时候才知道的。
所以眼下难得听知情人说起,六娘子自然是想多听一些的,不免顺着沈慧英的话茬道,“先夫人是怎么去的?”
“难产。”沈慧英并无隐瞒,见六娘子诧异的瞪了眼睛,她轻轻失笑道,“先嫂嫂的事儿在沈家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今儿就算我瞒着不说,以后等凉都那一大家子的人涌进侯府,七嘴八舌的人多了,嫂嫂也能知道,倒不如我今儿直接说了干净。”
见六娘子静静的听着,沈慧英便继续道,“胥口章家再早几年也是望族,后来虽家道中落了,但在胥口还是有些名望的。嫂嫂的爹爹原先是父亲的门生,只不过后来沈家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两家的联系便渐渐疏少了。但当时母亲还是咬着牙想要再振沈家门楣的,所以便千方百计的和章家定下了四哥这门亲。可成亲以后四哥屋里就没有消停过,先嫂嫂脾气扭直,四哥又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两人一言不合就吵,这才会先有了庶子庶女的。后来先嫂嫂好不容易怀上了,结果却小产了,孩子没了不说大人也跟着折损了元气,一个月没到就去了。”
古代女子生产便是要绕鬼门关一大圈的,这点六娘子深以为戒!不过除了这点觉悟之外,六娘子更多的还是唏嘘。
对于沈聿白,六娘子从来都没有指望过两人会营造出两情相悦爱慕至深的婚姻生活来。先撇开各自的性格喜好、生活习惯等等的不谈,就光说妻妾成群这个问题,六娘子就是接受不了的。
可这就是古代宅院男子的生活轨迹,不管六娘子愿不愿意接受,妾室在古代就是合法的存在。不管是因为丈夫的真心喜欢还是为了要传宗接代,总之妾就是名正言顺生活在嫡妻眼皮子底下的小三,且这小三往往还不只一个。
在这样的大环境大背景下,六娘子觉得自己和沈聿白之间能达成的共处方式就是“相敬如宾”。
但不知为何,刚才英娘那几句简单的回忆,竟让六娘子对沈聿白生出了别样的情绪来,说不定道不明,连六娘子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她会突然有了一丝隐隐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