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聿白快步跑到葳蕤轩的时候,却见六娘子正俯在那张硕大的花梨木长案上看书,日光如金沙一般细细的撒在她的肩头,仿佛是流淌的光华笼在她的周遭,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恬淡而安静,无端的就生出了一股秀而不媚的姿态来。
沈聿白的手撑着门框,刚想进屋,却见六娘子已经抬起了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听明路说……你昨儿在这儿过的夜?”沈聿白一边迈开了步子一边轻声道,“昨儿皇上急招,我走的匆忙,不过也是留了话的,你若有事什么在稍间等我不是更舒坦。”
见沈聿白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六娘子淡淡的笑了笑,随即搁下了手中的书站起了身,忽然敛了神色目光犀利道,“是刘文统么?”
沈聿白猛的一闭眼,心湖似瞬间被人砸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激起了层层的波浪,可他却依然不得不努力试着平息六娘子的心气道,“阿遥,这事儿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侯爷以为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样子?”有些事儿有些人有些画面,她已经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可是那些点面却依然不能够完整的连起来。而在她脑子乱成了一锅粥的时候,沈聿白竟然告诉自己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样的,那她真的很想问问,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你……”
“既侯爷没有惊讶我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刘文统,就说明王述背后真的是刘文统在搞鬼!”六娘子犀利到有些咄咄逼人,可知道了这一知半解的真相以后,她确实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冷静。
见沈聿白紧闭着薄唇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六娘子便是冷笑了一声道,“侯爷刚从鞑蛮回来的时候刘文统写了弹劾侯爷的折子,无奈侯爷那时圣宠正荣,即便是皇上看了也批阅了那折子,可侯爷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煜宁侯,为帝器重,身份尊贵。那之后,侯爷也没有再提到过刘文统这个人,可正因为侯爷放过了他一次,他便越发用了心想要扳倒侯爷,见侯府无门,他就从王家下手,本只意在通过王家给父亲按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好让言官有机可乘,因为刘文统也相信所谓裙带波及可大可小,那泰山和女婿之间一定会有些什么,尤其自侯爷回来以后,父亲的威望也在同阶官党中提升了不少,根本没人相信这里面没有侯爷的功劳。而刘文统的法子也很简单,只要抓住了父亲的把柄,那想抓到侯爷的把柄就是指日可待的事儿了。”
“阿遥,咱们且先不论你说的对不对,就单说你猜想的这些事儿里面和你三姐有何关系?”沈聿白的口气也硬了起来。
六娘子眼帘微垂,用嘲笑的口吻说道,“是我三姐命数有劫,注定要在这场斗争中做头一个被牺牲的试水鬼,她本都是有救的,是你们一人推了她一把才把她逼上绝路的。”
“那这其中也有你。”沈聿白冷冷的看着六娘子,眼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六娘子一愣,猛的抬起了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沈聿白侧了身,移开了视线道,“我本就让你不要过问这件事儿,你要相信,你三姐死于非命,你父亲差点被人设计陷害,陆家是不会放过王家的,更何况我也要对你有个交代,我也不会就让王家这么随随便便的夺了你三姐的性命的。可你呢?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陆家,究竟你为什么要一探到底?”
“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借口,你们谁真的在乎过我三姐已经不在了,连同不在的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六娘子忽然哭了出来,可她的眼中却透着戾气,似嗜血的光,能将沈聿白整个吞没一般。
“那如果我和你说刘文统背后站的是顾家呢?你还能不能这样置身事外的只关心你三姐死的惨不惨?”
“你说……谁?”六娘子猛的一颤肩,整个人不自觉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结果只听“吱嘎”一声,她的腿撞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椅子一挪动,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搅得六娘子似都有些开始头晕目眩了。
“顾家,只怕你比我还熟悉。”沈聿白背对着六娘子,没有看到六娘子此时此刻苍白如雪的秀脸。
“怎么会是……顾家……”六娘子失了声,沙哑的问道。
“你三姐撞在了这件事儿上,前后真的不过是个巧合。有些事儿你猜对了,可有些事儿你根本就没有猜到点上。官场上的事儿远比你想的要复杂,你以为,皇上为何明着要给了我泼天的富贵,可却同时还要重用封家和顾家?”沈聿白一边说,一边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没错,当年的九爷和我有生死患难之交,可如今面对皇上,我却不能再把昔日救过他性命的事儿挂在嘴边。他是君,我是臣,他要重用我,这说明我有用武之地,可为官为臣若是太过耀眼,下场只会和……当年的父亲一样!皇上不会亲自来牵制我,但他可以让人来牵制沈家,不管是封家还是顾家,都是很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