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嬉皮笑脸的凑上去,“殿下莫赶奴,老奴留下来帮您磨墨?”
李承乾瞥了他一样,阿喜眨了眨眼,故意做出一副胆小怯懦的模样,摇头叹息道:“罢罢罢,殿下让奴走,奴婢还是下去吧。”说完慢吞吞的挪着步子离开,还是不是回头看一眼,可怜巴巴得紧。
李承乾看着好笑,看他还在左顾右盼,索性大声吓他,“还不下去?想挨板子不是?”阿喜便一溜烟的跑了。
随着阿喜出去,大殿内伺候的侍婢也被挥退,室内几乎是寂静一片,唯有墨锭在砚台上研磨时偶尔发出的磕碰声。
李承乾坐直腰,左手拿纸,将其卷成一束,右手执笔,凌空书写,笔锋短硬,方正而又细小的文字渐渐浮现,只见开头写着:季小娘子亲启……
年关将近,长安小雪簌簌,街上行人渐少,东市却新开了一间书坊。与寻常书坊不一样的是这里的书种类繁多,而且价钱至少便宜了一半,质量却比起同行要好了不少。
书坊的门前种着两丛青竹,竹子的枝桠上挂着几盏拳头大小的红色灯笼,木质牌匾上书着三个黑色大字‘墨香阁’,台阶棱棱,映着周围厚白雪色,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季婵撑着一把油纸伞踏雪而来,身上披着一件天青色绣着几朵杏花的棉斗篷,帽子边缀了一圈白色的羔兔毛,蹭得脸颊两侧有些发痒,却带着细微的热度,既抵御着冷冽的寒风,也衬得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愈发黑亮,嘴唇也红嘟嘟了几分。浅粉色的裙摆下面是一双兔皮靴,上面只有一团雪白的小毛球,同样也是用羔兔毛团成的,看起来简洁可爱,就是容易脏。
雪并不大,却一直在下,地上铺了一层层雪花,季婵一脚踩下就要费些力气提出来,一串串轻重不一的小小鞋印自街角蔓延到墨香阁,渐渐被行人纷乱的脚印掩盖。
“呵。”
季婵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自唇边溢出的一团又湿又暖的热气在空中散开后,甚至还融化了一片刚落下来的雪花,她搓了搓手,抬脚踏入了门槛。
阁内的人并不多,既有天气原因也有书价尽管降下快一半也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原因,大部分都是打算读书考科举将来去做官的学子,见到身为女性的季婵都极为有礼教的退开避让,就算有几个年轻气盛的想偷窥也被一同来的稍微年长些的同窗拎着耳朵拖走。
季婵收了伞,放下了帽子,却又另外带上了一顶改良版的幂篱,也就是一种宽檐带有长及脚踝罩纱的帽子,用来遮住容貌和身材,不过这些都是贵族妇女的规矩,她是普通的劳动阶级,意思意思的罩到颈部就行了。
墨香阁的管事,是个姓贺的老头子,见到季婵的时候,双眉蹙起,神色倨傲,季婵朝对方拱手行礼时他也漫不经心的受了,手抚着颌下的三缕长髯并不搭理人。
也是,人家本来是墨香阁名正言顺的总经理,现在季婵一来,就要由一把手降级成为季婵这个小姑娘手底下的人,这落差之大,贺老头子没吐血就不错了。
不过,贺老头适不适应、接不接受是他的事,如今墨香阁换了新主人,还如此不识时务、看不清形势,给她这个新东家摆脸色,那么留不留他就是她的事了。
季婵从袖袋里面抽出一张纸来,面带微笑的递到老人家面前“贺公安好,这是奴与李郎君之间的契约,奴方才可能没说明白,要不您拿过去一观?”
未等到人家回话,季婵陡然冷了脸,笑意尽敛,接着道,“您管理了墨香阁有些日子了,想来觉得自己出了很多力,吃了很多苦,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吧?我季婵不过是一名小小女子,若是觉得蒲柳之下难栖身,容不下您这位尊神,还请另谋高就!”
“贺某虽只是一名书坊管事,却也是殿……郎君亲任的,论学识论资历无论如何都更胜一筹,哪任由你一个黄毛丫头爬到头上来!也绝不会让一个别有用心的农家女夺取书坊这一产业!”
贺管事对季婵没有半分客气,语气冷硬有如夹枪带棍,带着一股子敌意和轻视。
季婵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环视众人,发现上到书坊里的其他管事,下到跑堂的活计和围观的路人,竟然一个帮腔的都没有,看她视线扫过皆是转头避开,显然是打的两头不得罪的算盘。
真当她是真正的十几岁的小孩子好拿捏吗?说她别有用心?简直笑话。前日里李高明修书一封给她,言说要将墨香阁换给她,用来支付买明年芋头和西红柿种子的钱,随着书信而来的是墨香阁的地契和店里奴仆的卖身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墨香阁乃至上上下下的人在律法上都是她的,她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随便发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