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不再说话了,只是闭眼听着耳边何平戈的温言细语:“婉儿小时候病病弱弱的,一到冬天就几乎起不来炕儿了,咳嗽起来什么都吃不下去,喝口水都能呛出血丝子来,我们满堂的师兄妹都觉得她要活不了了,至少是活不了几年了,所以我们那时候就都让着她,护着她,该教的东西也都没教给她过,这才养成了今天的性子。”
这详详尽尽从婉儿幼年绕了个圈子兜到了如今,他也似是边讲边拿捏着分寸:“她今天的这样子,与我是有切实的关系的。”
何平戈话已经说到了这里,顾念却还是没什么反应,听着她均匀的呼吸,何平戈几乎以为她是睡着了,于是便将声音放的低柔低低叫声:“司令。”
何平戈本想着若是顾念睡着了的话,自己这声倒也不会喊醒他,哪里知道他这一声才出,便得了顾念的话,字字清楚,一点倦意也不带有的:“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第二十一章 若有罚 愿身代
何平戈犹豫了一瞬后开口,刚那一会儿他也是琢磨清楚了,依照顾念的脾气,若真是与她说些弯弯绕绕才不妥,万一有引得她发火就糟了,索性直接道:“今儿个的事的确是婉儿的不对,我代她在这给您赔个不是,您若是要打要罚,皆有我代便是。”
这话说出来,车子里静悄悄的,何平戈这话说的不卑不亢,说的是求情的意思,却没有什么惧怕的意思,顾念撩了一下眼皮瞧他:“老虎凳,辣椒水,皮鞭沾盐水,你最怕哪个?”
语气随意,若是说是玩笑也像,若是真话,也像。
何平戈皱着眉头假装思考了一下,然后倒是不逞强,十分诚恳的开了口道:“不瞒司令说,我都怕。”
对于这个答案像是早已在意料之中,顾念从鼻端哼出了一声轻笑,语气透露着对他表露出的态度含几分满意:“就你的小体格,我估计你一样都受不了。”
对于这个,何平戈倒是点了点头十分赞同的样子,但他接着开口道:“怕是真怕,疼也是真疼,但若是非要忍,也忍得下来。”
莫名的,顾念被这话说的心中一跳,她抬了眼去看何平戈,那双一向都是静若深潭的眼睛里,现在竟是磐石一般的坚定。
那不像是个戏子的眼睛,倒像是……一个战士。
强大的人总是会被强大的人所吸引,这个强大不一定是说武力多么的卓越,而是一颗心,一颗坚韧不拔的心。
顾念不是没有拿这些话吓过人,大多数的人基本上听了这些话,就吓的白了脸色,哪里还能像何平戈这样说出,我是真的怕,可我也忍得下这样的话呢。
这个人是真的不一样的,他戏台上惯演女子,可若论戏台下,他却是真男儿。
顾念的喉咙微微的动了一下,是个想笑未笑的样子,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带了点不满意的抱怨:“你就觉得我这么小气,要跟个小丫头计较?”
防患于未然嘛,何平戈在心里这么说,毕竟您之前跟我这表现出来的,可真算不上什么打赌,但他出口却是带了笑意,半真半假的哄着:“怕您憋着不痛快。”
何平戈会演戏,所以他这句话说的,就跟真心实意一样。
一共七个字,说的顾念眼睛一酸,好在她此刻是闭着眼睛的,此刻才不至于失态。
她想哭又想笑,哭是要哭她这些年的委屈辛苦,她现在的的确确的是个军阀了,可是谁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点点的从最底下爬上来的呢,其中的心酸委屈,刀剑枪伤都得她一个人忍着,还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句话,等到如今得到这句话的时候,却已经有些晚了。
笑呢,她是要笑一笑自己的没有用,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子弹镶在肉里她都能咬着牙把那子弹撬出来,怎么现在偏偏却贪图起来这么一句话呢?还是一个戏子的话?
老话里说的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她难道还要把这句话给当真吗?
顾念的心里千回百绕的,可得幸于这么多年的生死历练,她的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尖锐的虎齿研磨在舌尖上,给顾念带来了清醒,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是清明一片。
她先是定定的盯了何平戈一会,眼神晦暗不明,直到盯的何平戈开始发慌了,才开口道:“你给我记好了,你现在是我的人,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明面上是这样的。老子脑袋上的帽子是蓝的,你别他娘的给老子染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