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建军,给我留五角钱啊!”她急急忙忙追出去,然而马车早已跑得老远……
陈招娣饿得胃抽筋,肚里又觉得委屈,往回走着走着一屁股蹲在医院大门口又哭了起来。
还是的,还是她生不出儿子惹得祸,但凡她能生出一个带把的婆婆也不至于这么轻看她和她娘家。
宋恩礼下楼就看到陈招娣蹲那儿,脑袋整个埋进膝窝里哭得天昏地暗,本来想装作没看到,但到底念在萧建军的份儿上,还是走过去把她拉起来,“二嫂你干啥呢,这大门口人来人往的,多少人看你笑话。”
陈招娣哭得更伤心,好像天塌了一样,“我也想生个儿子啊,可肚子不争气我有啥办法,娘就这样把我丢在医院里不管我,我饿得都走不动道儿,我可咋办啊……”
陈招娣这人吧,虽说心眼儿小容易想不开,但不记仇,哪怕别人把她欺负得再狠,转眼就忘了,或许也不是忘了,而是她的软弱撑不起她的怨恨。
比如前不久她还气宋恩礼不拿钱帮她,气婆婆偏心宋恩礼,可是这会儿宋恩礼主动把她拉起来还跟她说话,她又觉得宋恩礼这人不坏了,她又开始迫不及待的跟她诉起苦来。
宋恩礼听得那叫一个头大。
这都啥跟啥啊,王秀英回家跟陈招娣生不出儿子这两件事到底是咋扯到一块儿的?
简直,匪夷所思。
宋恩礼没那心情去安慰陈招娣,反正她是安慰不好的,她这人容易反复,便道:“我要去一趟国营饭店,你要不要去?”
马上就要开市,她得先去跟胖老头合计好。
陈招娣不知道啥是国营饭店,但她听懂“饭”字儿,马上止住眼泪,“你会给我买吃的吗?”
“不给你买吃的我上哪儿干啥?要来跟上。”
陈招娣回头看看医院,犹豫了一下,但到底还是抵不过强烈的饥饿感,拍拍满是泥灰的衣裳跟了上去。
昨晚上她爹跟她娘在小病床上挤了一宿,她没地儿躺只能缩在地上眯了会儿,身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宋恩礼头也没回,两人一前一后在路上走。
马路牙子上的积水还没完全清干,一滩深一滩浅,到处都是泥泞,宋恩礼怕脏了鞋,一步一步走得极其小心,到地方还是干干净净的,再回头看看陈招娣,早把自己折腾成了泥腿子。
“二嫂,你傻站着干啥呢?不是饿了吗?”她见陈招娣站着不动,纳闷喊她。
陈招娣紧张的揪着自己裤管子,盯着门面上白底黑字的“国营饭店”四个字,虽然她一个也不认识,但她闻见里面飘出来的味儿了,老香老香,把人香得都走不动道儿,她踌躇着,“红旗这儿很贵吧?”
“跟医院食堂一样。”
宋恩礼的意思是,哪儿都是一个价的,不会贵,在陈招娣听来却是跟医院食堂一样贵!
因为医院食堂里的东西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天价!
“我,我就不进去了吧,你给我买个馍就成。”她怕占了别人的道儿,主动让到边上。
宋恩礼看了她一眼,没多说啥,进去给她买馍馍。
柜台后的猪脸女服务员仍趴着在睡,就跟永远睡不够似的,宋恩礼完全当她不存在,径直往出菜的小窗口走,胖老头看到她来,马上开门出来。
“正愁没法子联系你,你就来了。”打从雨停了那天起胖老头就在等她,灾情严重,吃不上饭的人越来越多,但凡家里能抠出点东西的全都来找过他打听开市的事。
“这不看雨停了嘛,给我拿俩馒头。”她从兜里掏出六分钱和四两粮票递过去。
胖老头说啥也不肯要,最后宋恩礼直接给他丢窗口里了,“丁是丁卯是卯,你看啥时间合适?最好是这一两天。”
胖老头用油纸给她包了俩热乎乎的大馒头,又多给了跟油条,“那这算我请你的总成吧。”
“谢了。”
“明天晚上咋样?附近来的人不少,都通知到需要点时间。”胖老头鬼鬼祟祟的矮下头,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发狂的欣喜,“发财了这回,这大水淹得黑市上粮价一直涨没停,倒是你要的那些东西跌得比外面路上的稀泥还贱。”
宋恩礼想起给奎爷的那五千斤粗粮,问胖老头,“奎爷手上那五千斤粮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