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岸的农村小伙儿都不稀罕找雁栖公社的姑娘做媳妇,更别说南岸的姑娘们了,让她们嫁去雁栖公社,跟逼她们进山当野人似的。
实在穷得讨不上媳妇的,才会去江北山旮旯找个姑娘结婚。娶了以后几年抬不起头,总觉得这婚一结,自家的贫瘠条件,让左邻右舍一目了然了。
就这么一个昔日最穷、最小没有之一的雁栖公社,如今竟一跃成了宁和县的明星公社——
地界山上驻扎着一支和百姓团结一家亲的特种部队,给山下村民以极大的安全感。关键是建于雁栖大桥南的家属房多么气派啊,一下就给雁栖公社加了不少分。
再加上山腰以下那开发得越来越趋于成熟完美的泉水潭公园,屡次在县人民大会堂召开的年终表彰会上以卫生环境最优单位而受到县级领导干部的点名表扬。
而今,分田到户又让雁栖公社扎扎实实地出了一回风头。
几件事一串联,发现舒盈芳才是雁栖公社的大福星啊——特种部队的负责人是她男人、备受瞩目的家属院有她大伯的手笔、泉水潭公园有她一家出谋划策的功劳,再到如今分田到户的事……要说她不是雁栖公社的福星,大家伙都不信!
然而事实表明,没嫁人之前的舒盈芳,还被雁栖公社一些个八卦婆娘视作克父克母的扫把星。
啧!旁的公社咂舌了——你们不要,当初就该送给我们呀!什么克父克母,那都是迷信思想。那么如今受县市级领导重视的就成我们了。
听到这些传闻,雁栖公社的社员们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嘴上犟着道:“现在说什么风凉话,早几年前各村一样穷的时候,送你们会要?”
至于心里什么滋味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当然,最后悔的还是老舒家那几口人。
舒彩云去年中秋招了个上门女婿。其实也不是她乐意的,是舒老太。
舒建强自从二婚媳妇小产,就把他老娘抛到了脑后,除了应尽的那点赡养义务,平时老死不相往来。
舒老太担心舒彩云嫁人后,没人服侍她,后牙槽一咬,肉痛地掏了一笔钱,托人从外埠招了个上门女婿回来。
外地来的上门女婿,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没条件给儿子操办婚事,同时生了四五个、不缺儿子;二是自小孤儿一个,姓氏没准都是随口诌的,自然不在乎娶媳妇还是给人做儿子。
舒老太找的是第一种。
她倒是想找第二种,没爹没妈,“买断”钱都不用掏。可近地方没有,远了又没人说媒,只好歇菜。
自从有了这个上门女婿,舒老太便不在下地了。
尤其是分田到户以后,地里的活全部推给了舒彩云俩口子,但家里的财政大权依旧捏在她手上。
嘴上说得挺好听:等舒彩云生完孩子、她做太奶奶了,就把家交给舒彩云来当。
舒彩云岂是省油的灯。
小时候舒老太这么说她没准会信,这几年婆孙俩间磕磕绊绊不晓得吵过多少次,遮羞布都曾被撕下来过,傻到家了才会把舒老太的话当真。
只不过她心里另有成算:
如今所谓的当家,钱帛来源靠的还不是田地?舒老太爱享福、不愿下地,地里的收成具体如何,问她也答不出个子丑寅卯。
俩口子暗戳戳地扣下一成,回头找机会去城里兜售,不照样能攒下私房?
现如今乡下人挑着粮担去城里卖,不需要再偷偷摸摸的了。黑市不存在了,红袖章也解散了。
相反,城里人非常欢迎乡下人挑着农副产品进城卖。
每年挑去卖两次,攒上几年,等老太婆两腿一伸进了棺材,把老房子推倒盖新房,以后就是小俩口的天下了。
舒彩云拉着丈夫一合计,决定就这么干!
上门女婿是个耳根子软的,又是初来乍到,几乎可以说是舒彩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舒彩云恰恰又是个强势的,俩口子也算“般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眼下夏收临近,俩口子一直在物色藏夏粮的地方。
可物色好久都没找到合意的,不由将算盘打到了盈芳养父母那三间历久弥新的青砖黑瓦房。
“俺那堂姐可真够抠门的,人都去京都了,还霸着这么敞亮的大三间,借给俺们住多好啊。”
提到大伯家那三间大瓦房,舒彩云就心不甘,扯着丈夫嘀咕,“反正人不在,屋子里空空的,俺们把粮食藏到那里去,谁也不会知道。等交完公粮,再趁大伙儿不注意的时候,悄摸拉去城里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