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是阿说,你醒醒……妈,你怎么了,刚刚明明还好好的……”她撑着头,抱紧女人。
救护车来的时候,师说轻轻抬眼,嘴唇颤动。
几个人抬着将师妈放进救护车里,她刚准备上去,眼皮阖上的一瞬间,看到的是女人苍白而苍老,她叫了24年的妈,那个对她说‘今晚给你做红烧鱼,在这等着啊’的脸庞。
泪如雨下,随风远去了。
那似乎是师说睡得最久的一次,久到好像一眨眼过了千年。
梦里,她还是五六岁的年纪,女人抱着她去游乐场玩,问她喜欢吃哪个口味的蛋糕,每天接送她上幼儿园,后来慢慢的长大了,女人不再让她一个人出门,经常会带她逛商场买好几身衣服,给自己从来不买。
她问女人怎么不买,女人笑着说女儿是娘的宝,她比给自己买还要乐上好久。
后来,上了中学,每天坐大巴回家,老远就会看见路口那个熟悉而又慢慢变老的女人,有时候下起雨,女人也是那样,一如既往打着伞,望着她回家的方向,然后共打一把伞,回到家,她才发现女人已湿了半身衣裳。
她那时候,病情不稳,女人常常守着她,一呆就是一夜,早上起来,憔悴的完全不像是三十来岁的女人,然后,一天都腰酸背痛。
女人慢慢变老,她说辞了工作后和女人旅游世界。
女人笑着说好,女儿要和她旅游世界。
**
师说醒来的时候,韩愈就坐在她身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胡子拉碴的脸,像大叔。
她慢慢的睁开眼,环视一周,袁来就在门口靠着,叶琳在他身旁,也是一样的憔悴。
她慢慢转回眼,目光落在韩愈脸上,他看起来很累,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去似的,闭着眼,睡得不踏实。
叶琳是第一个发现她醒来的,就那么一秒,韩愈倏地睁眼,那一瞬间,她看见了他眼里蓄着的泪花。
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竟落了泪。
“韩医生,第一次见你哭嗳。”她扯扯嘴角。
韩愈低着头,将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声音低低的,“是啊,你可真有本事。”
☆、1—9—2
那天下着小雨,师说一直看着窗外头,眼神迷蒙,模糊,像灌了水似的,就是流不出泪。
韩愈见她醒过来,也放下心回家换衣服,她问他睡了多久,他说睡了1O天零七个小时,两天前才刚从ICU搬出来。
他问韩愈妈妈呢?他没说话。
似乎所有人都是一致的沉默,袁来和叶琳也是。
师说开始吃不下饭,吃掉了也就吐光了。
韩愈变着花样的给她做菜,她尝了一口就吃不下了,怎么着都没用。
那天,还是下着雨的天气,她和他说,“韩愈,我想我妈了。”
韩愈当时正削着苹果,听到这句手一滑,血从手心落了下来,师说的眼睛没有神,像是自言自语。
他随便抽了几张纸简单止住血,这才看向师说,声音又低又轻,“我带你去。”
师妈的墓地是香山看风景最好的地儿。
视野辽阔,一望无际的蓝天和原野,有风在吹,落在树梢上。
那天,韩愈一手握着她的,一手举着一把黑伞,两人慢慢的走进陵园。
师妈的墓碑前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她看见那个慈祥的女人对着她笑,和她说:我要把我女儿养的白白胖胖的,你有意见啊?
她从韩愈的手里挣脱出来,慢慢的蹲下去,苍白纤细的手指抚上那张黑白照片,女人笑的温和。
似是那天,她也是这样的笑,对她说:今晚给你做红烧鱼,在这等着啊。
从未想过那竟然是她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说话。
她还没有带女人去旅游世界,她还没有好好地给女人做一顿饭,她还没有让女人看到她披着婚纱的样子。
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呢?
雨水淋了一脸,和着泪水,铺满整张脸。
眼泪比这场雨还要来的气势汹汹,止不住的往下流,停不下来。
她轻声问:“怎么会这么突然?”
韩愈放低伞,他的衣服几乎全湿了,声音沙哑,“突发脑溢血。”
脑溢血。作为女儿,这么多年来竟然毫不知情。
师说将脸贴在冰冷的墓碑上,忽然就那么大声哭出来,韩愈不忍,别过脸去,任她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