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你有何退敌之策?经过上一回对阵,我军已经损兵折将,而西戎那边却已增兵,单论兵马数量,咱们已然落了下风。”却没有想到下一刻,镇宁侯话锋一转,问起了战事。
程绍禟精神一震,略微沉思片刻,便低声将自己的计划细细道来。
镇宁侯一边听,一边暗暗点头,心里又是感叹又是欣慰又是苦涩。
朝廷有此良将,他纵是死也无憾了。
心口处忽地传来一阵拧拧的痛楚,那钝痛一下又一下,直痛得他额冒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侯爷!军医!”程绍禟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扶他,又高声唤着军医。
“不用叫了,我无事,你坐下来,我还有话问你。”镇宁侯捂着心口,制止住他欲去喊军医的动作。
程绍禟不得不坐到了床沿上,眉间难掩忧色,忍不住劝道:“侯爷有什么吩咐旦说无妨,只是这伤却是不能耽误的。”
镇宁侯却没有理会他此话,紧紧盯着他,沉声问:“我且问你,你投身军营,是为了护卫百姓,护卫家国,还是为了替太子争权夺利!”
程绍禟一怔,没有想到他竟会问出这样的话。
“说!!”见他不说话,镇宁侯厉声喝道,眼神锐利,不放过他脸上每一分表情。
“不敢瞒侯爷,绍禟初时投身军中,只为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更教我程氏一族仰首挺胸做人,不教任何人欺辱。”程绍禟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一字一顿地如实回答。
镇宁侯听罢没有作声,只是望向他的眼神愈发复杂。
他自然看得出,这些便是他的心里话,并无虚言。
“很好,那你可知,一个人若是想要建一番功业,将来得以封妻荫子,这当中必是要踏着无数人的尸骨,一将功成万骨枯,便是这个道理。”
“战场上,不分对错,只分敌我,各为其主,各为其国。你需记住一句话,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在战场上,最不能有的,便是同情心,尤其是对敌人的同情心,你可明白?!”
程绍禟心中一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还未曾来得及回答他的话,便见镇宁侯缓缓地解开了身上的衣袍,再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后背着对他。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不敢相信地望着对方从右肩延至腰间的那条既长且深的疤痕。
仅从这一道疤痕,他便可以想像当年这伤到底有多严重!
“这道伤,是一位十二岁的孩子所砍,当年险些要了我的命!不过那孩子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当场便被我麾下将士乱刀砍死,尸首惨不忍睹。”
程绍禟呼吸一窒,竟一时不该说些什么才好,见镇宁侯动作艰难地想要系好衣带,连忙伸出手去助他将衣裳重又穿好。
“那孩子错了么?没有,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毁了他家园的恶人,理应千刀万剐!然而,我自问活至如今这般年岁,从不曾做过亏心事,故而,便是他死在了我的手上,我亦不曾有过半分愧疚!”
“天熙元年,东冥入侵我国土,为祸百姓,我奉陛下之命领兵出征,临行前立下生死状,不将东冥人逐出中原誓不还!天熙二年夏,东冥退出中原,天熙三年,我亲率十万大军追击东冥军,深入东冥国土数百里,斩杀东冥人无数。期间,数不清多少东冥百姓奋起反抗,无一不死在我刀下,那孩子的父母亲人亦是如此!”
“程绍禟,你说,那些东冥百姓冤不冤?那孩子冤不冤?”
“冤!可是,纵是知道他们是无辜,死得也冤,可我依然毫不手软。因为我明白,一旦我心软,倒下的便不会是我一个人,还有与我出生入死的将士,更有我□□那同样无辜的百姓!”
说到激动处,镇宁侯再忍不住大声咳嗽了起来,程绍禟连忙替他顺气,一直待他平息下来,这才紧握着拳头重又坐到了床沿上。
“侯爷所言,我都明白了。”良久,他才哑声道。
镇宁侯的呼吸有几分急促,靠着床头定定地望着他,许久之后,才从枕头底下取出一道令符,亲手把它放在他的掌心处。
“接下来的战事,便交托于你了!”
程绍禟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手上那道虎符。
“这……”
“我的身体自己心知肚明,只怕是再无法支撑完这场战事,太子殿下既然派了你来,必是相信你有此能力,而我也相信,以你之能,必然能扭转如今咱们的败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