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趣不合的。——“就他那体重还爱好‘骑马’,我完全可以控告他虐待动物!”
性格差异的。——“前三十分钟听他滔滔不绝怎么在酱菜市场挖到第一桶金,后三十分钟我就专注于他嘴角边忽大忽小的白沫了。”
纯粹讨厌的。——“你确定他不是太监?真不是?”
然而,偏偏老妈从来不理会我的各种判断,她一口一句咬定是我太挑剔,似乎认为没有什么不能克服:“谁是完人?”
“那我就能和所有这些不是完人的物种结婚了?包括太监?”
“话也不是这么说……”她又开始王顾左右,“总之,你要学会接纳别人。”是的,她把我的爱情状况作出单方面解释,一切原因都只在我身上。
我抽出压在一侧身体下的手掌,看辛德勒在对面解决替代午饭的蛋糕,他没有在意我刚才彻底的走神:“怎么样?有时间吗?”
“啊?什么?”
“去塘镇玩一圈,下个周末,你有时间吗?”
“这个……可能不一定,现在还不好说。”
“希望你来,放松下,那边桃花……嗯,虽说好像快结束了,但应该还赶得上……去看看么?”
“桃花吗?唔,那到时候我联系你吧,可以去的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算是推托还是应允。
“呵,好。”
临到结束,他抢在我要均分账单前先付了钱,随后将我送到直达车库的电梯。大概是直到此时,当电梯门为我缓缓守护出一面愈加狭窄的视界,我如同躲进了战壕的伤兵,才有了抬起眼睛的底气,和他对视了两秒钟。
其实我不能解释,什么叫现实。少年等候的巷子站久了,那里被水果小贩占据,又来一辆甩卖瓷器的黄鱼车,“两只五块”地喊了十天二十天,居委会阿姨的脚步随后一尺一尺清算“你家有人待业吗?街道举办招聘会了”,最后失婚的夫妇扭打着出来,刨祖坟似的咒骂对方,少年站过的地方迟早被一场茫茫大雨洗刷成灰。这是现实吗?这依然是被电影镜头美化过的,失了真的画面吧?我只知道日后大家都有更多必然要低头的事,藏着一肚子怨言也不能言说,在长长的蛇形队伍里等着前进。
根据老爸的描述,我是从小就不喜爱医院的人。小时候打针,必须出动所有家人左右伺候,老妈在一旁给我擦眼泪,老爸则乖乖送出他的手掌让我又咬又抓。那时候他们是真心祈愿女儿身体健康,免得每上一次医院都要大伤元气。而时至今日,我对金属制仪器的抗拒没有减少,也继续反感护士们用喊牲口的语气念起每个人的名字,我对那排摆在候诊室外的长椅提不起落座的意愿却又无可奈何。但我终究在各种无可奈何里安之若素了起来吧。我靠着凉飕飕的椅子,一阵倦意袭来的时候,听见耳旁响起的争执,有人要求“你们干吗不排队”,有人反驳“我们只是去上个厕所”,当然他们的用词比“要求”和“反驳”这种书面语要贴近生活得多,和空气中不明就里的酸味一拍即合,彼此活灵活现起来,可我发觉自己吸食它们每个字眼,已经如同进餐那样自如。
终于拿到诊断报告的这天,只是走向大门的几步路里,我遇见了马赛。
不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站在队伍里的他。听见自己的名字,马赛朝我所在的方向扭过脸。他戴着口罩,在认出我以前眼睛保持冷漠的涣散,直到它们聚焦起来:“诶?”
“好巧啊。”
“盛姐?你怎么也来了?身体不舒服?”
“没,来检查你上礼拜说的是不是真话。”
他在口罩下笑,布料拱起一层,却依旧认真解释:“我妈在楼上。我来替她交费。”
“每周都来?”
“也就这个月的事,她复发得挺厉害。”
“那你挺辛苦啊。看不出,原来还是孝子嘛。”
“啊……我险些想说‘没有的事’。”他扯下口罩,于是整个轮廓完整地雕刻起来,“但似乎不行吧?”马赛看我一眼:“盛姐那你呢?感冒了?”
“不,来取个报告。”我抬手看时间。
“嗯?”他终究是追问一句,关怀的语气写明在疑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