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者为王_作者:落落【2部完结】(41)

2018-08-24 落落

  “不就是在你面试那天和你坐了同一辆车嘛,看你嘚瑟的。你是小孩子吗?还没结束青春期?喉结长大了没?”我用手指戳他的额头,于是他又笑了,是喝了酒的关系吗?他今天笑得真多,虽然身体不自觉地往后躲,可他笑成了此刻射灯一般温柔的蓝紫色。而我不清楚在这整个过程中——光线投射在他身上,折射进我的瞳孔,神经传达图像,使我的大脑“看见”了他——这个过程里,究竟是哪个环节被迷离了的,哪个环节被酒精感染,它们忽然用背叛我的路线降伏了我。直到角落一把玻璃破碎的声音暂停了我的失魂落魄。

  从汪岚手里挣脱的小米,用脚边的那堆玻璃碎片说明了一切。

  她平视着汪岚,嘴角哆嗦着,眼里仿佛是怒火,提示着戏码即将进入冲突性的最高潮,却在下一秒突然大声痛哭。

  “我不想走了。汪经理,你让我辞职吧,我真的愿意辞职啊。”小米用手捂着眼睛,啜泣声里每个字都被拗成了委屈的长音,“我觉得,心里好恨啊……三年,为什么要让我去?我没有信心啊。三年后我就二十七岁了,变成老姑娘了啊,我不要变成老姑娘再回来结婚……万一那时没有婚可结了呢……你赔我吗?你能赔我吗?你赔得了吗?”她的语序开始在哭声中混乱起来。“我不要……刚进公司时,我觉得像你这样很棒,我很羡慕你……可现在,我不要啊……我不想变成这样,好凄惨,我不要,我受不了……汪经理,你让我辞职吧——”即使被我拽到走廊上,她仍然像跳帧的唱片那般反复着几句话,“我不要……我不想变成那样……我受不了……我不要……”每个每个都用否定式。

  “好了,好了,不就三年吗?一眨眼的事。”我撑着她的身体,讲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说辞。

  “不可能……”她从眼泪中认出了我,“盛姐,其实我最气自己,我真的气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干脆点儿拒绝呢?为什么要答应?事业有那么了不起吗?事业比爱情还重要吗……可我竟然会认同这一点,这让我觉得真可怕啊……我二十四岁就这么想了,到二十七岁不就变成像你们那样了吗?”

  上一次喝醉是在什么时候?想一想。我是个不胜酒力的人,所以更加知道自省。况且平日窝居在家观看《康熙来了》或《超级女声》,这两者又不具备让人买醉的欲望。“借酒消愁”是个美丽的词汇,可美丽也是个需要多种条件的字眼儿,需要前因,需要后果,需要一首恰到好处的歌曲,用几个关键字在节日过后的午夜像开始生效的咒语那样找到你的房门。

  我想起上一次喝醉,并非朋友的生日,也谈不上遭遇感情挫败事业瓶颈,只是因为没有开瓶器。听着好笑,却是真的,当时贪图红酒的美容效果从网上购买了一瓶,临睡前准备开动了才发现自己没有开瓶器。接近深夜十二点,附近的超市早已打烊,便利店只有牙签出售,我坐在厨房的地板上,用尽了钻、挖、掏各种方法对付软木塞,内心最后燃烧着无名火,誓不罢休地把酒瓶口朝台面上砸。它当然碎了,碎得还算厚道,保留了四分之三的完整,却还是让我为难。我和残破的酒瓶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厨房里弥漫着微醺的香味,宛如一个嘲笑的问号,迫使我心一横,我从碗柜里找出最大号的玻璃杯,斟满,喝掉,斟满,喝掉,再斟满,这时我便觉得醉了。我依然坐在地上,靠着一侧的墙,眼睛在台面上无谓地掠过一只空碗,一瓶洗洁精,两块3M洗碗布,一个新买的不粘锅却一直没有用过。我就在这个不见丝毫浪漫气息、比生活更生活的窄小的地方,糊涂地毫无意义地醉了。如果他人还能借着这个麻痹的机会,畅快地哭诉恋人、家庭、这个不公的社会,可我只是睁着眼睛,索然寡味地回想着那只空碗放了几天了?吃什么后剩下的?

  我连借酒浇愁也做不到。它们进入身体,却撞到铜墙铁壁般的一颗铅核似的心。就好像,很久很久以来,我睡着,做各种梦——我可以做各种与恋爱有关的梦,恋爱的场景,恋爱的桥段,我和梦里的人牵手,走同一条路,睡同一张床,隔着卫生间的门询问对方“电吹风在你那儿么”,可一直以来,他永远没有固定的形象。他从没有真正出现过。他是谁,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