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盛小姐么?这里是招商银行信用卡中心。”一个温柔的女声对我说。
“哦。我是。”
哦——明白了。嗯……明白了。我之前所有可笑又可怜的行为倘若不经受最后一击,就会持续滋生,它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地企图腐蚀我,要我重新对毫无根据的“情绪”“情愫”“情感”臣服,并完全对结局是如何惨烈凄凉撒手不管,它们只贪图初期被蒙蔽时的激动,从未考虑终点上毁灭性的肃杀。
好吧,好吧。好吧,好吧。从头到尾我就没有对过。我错了,是我错了。
“你也太离谱了吧?你到底怎么搞的?有忙成这样吗?你是国家领导人啊?日理万机啊?你未免太不把别人当回事了吧?先不说其他,你的表现就是连最起码的待人之道也没有,这样我以后怎么还敢找人给你介绍?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堪吗?”老妈不受中场休息的困扰,自如地衔接上之前的话题,“你给我赶紧联系对方!我不管你是要跟他分还是要跟他谈,你好歹给个说法。”
“好。好。我知道了。”
好。好。我知道了。
“以前你相过亲吗?”我一边拨弄着餐盘上的勺子,一边问对面的辛德勒。
“有过一次,但那女孩觉得我年纪太大,拒绝了。”
“嚯。”我笑得很勉强,“其实……”
“哦,这个没什么,我开始也以为盛小姐你会抗拒这一点。毕竟,我们之间相差得不少。”
“也还好啦……”我空泛地辩解着。
“但我挺认真的,我很认真地看待这件事。盛小姐你觉得呢?”辛德勒态度很和气,连试探的口气也很和气。
于是我不愿和他过多地扯谎:“我不清楚……我不是……很清楚。”
“呵呵,那也没关系,还可以继续看看吧。”他循循善诱。
“嗯……”
“对了,下礼拜我要去德国几天。”辛德勒一边用叉子卷起碟子里的意面一边说,“之后我姐可能会跟我一起回国。”
“亲姐姐?”
“嗯。”
要命,我还在揣测辛德勒的姐姐该有多么高龄,他又扔下一个炸弹:“之前我和她提起过你,下次约你出来和她碰个面怎么样?”
我噎在喉咙里的那口茶水在触发一个危险机关前被我迅速制伏了,可脸还是涨得通红,我不停拿纸巾压着额角:“……这样好吗?不合适吧?”
“我也和她表示过不太方便,况且你一直很忙。”他并没有把话断得刻意,但在我听来还是顿时尴尬,“不过这次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回国了,所以她很坚持,你也知道老年人,不听劝的,我也挺为难。”
他说得满是诚恳,况且动用“最后”“老年”这些词汇,让人无论怎样地不情愿也难以释放了,我沉默几秒:“……大概什么时候?”
“下月初吧。”
“嗯……但说实在的,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目前还不适合见彼此的长辈。”
“‘我们之间的关系’,呵……”他旋即笑了起来,分寸拿捏得足够好,在发自内心和故意为之中间停留得异常均衡,“其实我最近也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聊一聊,盛小姐你认为我们之间会怎么发展呢?我也想听听你的看法。这种事毕竟不是单方面就能决定的。”
他放下叉子的手垂到桌沿,可仅仅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就使我迅速把自己的左手收回,浑身不自在地用它又抓头发又揉肩。
“不过是拉你一次手,照你这副德行,要是上了床的话岂不是得和他绑上炸药同归于尽?”章聿最近发现一副不错的自制卷发装置,眼下把自己折腾得好像一棵圣诞树,头上挂满红红绿绿的塑料卷。
“你说得轻巧,让你和个半生不熟的人去摇床板你就肯了?”
“那就干脆拜拜,别再搞这些有的没的,把别人也拴死,就为了吃饭看电影有人陪吗?你也不是这么缺德的人嘛。”
“可我妈不会答应的……”
“你什么时候听从过你妈的话了?你要听她的话四年前不就和那个供销社社长结婚了?现在好歹是农肥世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