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太相信她了么?我将所有赌注都押在她身上一般,盲目地认为唯有她不会让我失望。她能把我所有放弃的东西执着地活回来。她能让对我来说无济于事的语句,恢复成魔法,甚至是更凶狠的咒言。
“你说话啊!章聿!你说话啊!”我是已经走到钢琴键盘最尾端的手指,找不到更高的音阶。
而她依然不回答。
“你怎么会……你怎么能去做第三者?”在我的记忆里,章聿的刻薄从来都是拿那些现实或虚拟世界中的第三者们进行试刀的。她多次用连我听了都觉得胃脏在缩水的形容,表达这些破坏他人家庭的物种应该如何被全市十四条地铁线路轮流碾压,等一部名为《风声》的电影看完,又帮助她丰富了折磨的手段,当时她淡淡地说着倘若敢有人介入她的感情:“如果有天我突然上门找你,说我做了一大袋肉包子,希望你笑纳,你晚上饿了拿出一个,拗作两半后边吃边上网,‘这肉馅还真够清爽的呢’,然后打开网页看见新闻说有女人失踪了,警方发出协查通报——那时也不要过多联想哦。”她对我开着毛骨悚然的玩笑,只因为那是一个章聿绝对不能容忍的存在。可是,今天,我的大脑已经无法提供足够的血液,持续的眩晕冲击着我:“你真的,你怎么想的?……他都已经结婚了啊,你不明白吗?你这样是不道德的啊!绝对绝对不要说什么你的感情是超越婚姻证书之上的、你无法控制自己这种屁话给我听,我一定会抽你的!你信不信?!你……你简直让我觉得是个‘不要脸’的人了,怎么办啊?”
章聿眼睛盯着我的手表盘面:“曦曦,我们改天再说好吗……今天你先把钱借我,因为今天是最后的时间了……他爸爸生意做垮了,搞不好要进去的……我说了会帮他,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他的。所以你改天再骂我,改天随便你怎么骂,今天先帮我一下好吗?求求你了,这毕竟是他的救命钱。”
我觉得自己已经将嘴巴张到了无济于事的边缘,好像吞食一只鸡蛋的蛇,让每条血管都清晰分明起来:“……你真的疯了吧?你觉得我会借钱让你去完成第三者的道义,让你活脱脱就成了一个有情有义又天可怜见的小三?你觉得我会为你推波助澜地介入他的生活?你真的该去医院看看精神科了,章聿,你疯了,你绝对疯了。”
“不是,你想,就当没有我在中间,你和小狄也见过,也认识啊,他的家人出事了,你能不帮吗?”
“我不会帮的。你别以为提出个假设就什么都能轻描淡写了。”我几乎是用嫌恶的冷漠看着她,“真的没有你,小狄他家出事了,他倘若来找我,我也许会考虑帮忙。可‘真的没有你’存在吗?这样假设可能吗?假设了就能当真吗?你不觉得自欺欺人我还觉得呢。只要有你不明不白地夹在中间,你认为,我会借你这样一笔钱让你和他的关系变得又更复杂一些、更缠绵一些、更哀怨一些吗?让你在这第三者的位置上又更投入一些?你不要你的那张脸,我还珍惜它,我还爱护它,想替你拉扯它一把呢!”
章聿的嘴唇簌簌地发着抖,这是我没准儿五年里,也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她的样子,她一定不知该伤心,焦虑,悲凉,困惑,或者反被干脆地激怒,她内心层出不穷地释放着失控的烟花,却无从改变背景是长夜的事实。
“你怪我,就怪我好了。可是求你了,钱先借我吧,借我好吗?我想帮他。他这几天愁疯了。我受不了。我一定要帮他。”她的眼泪几乎没有停滞,而哀求的声音听来更加悲伤。但这除了刺激我变得更狠心外再没有其他可能了。
“你做梦吧。章聿,你听明白了吗?我不可能借你,或者说让你去借小狄钱的。你疯了,但我没有疯。不可能。”
“你这么绝情。”她转着胳膊,将自己挣脱出来,“我想不通,你竟然这么绝情。”
我几乎要被她气笑了:“这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吗?你是咬定青山不松口了吧?钻着牛角尖出不来了吗?如果允许像你一样乱来,这个社会上的正常秩序都要完蛋了,什么龌龊的事都能被允许了。见鬼去吧。我原先以为你虽然总是脑袋抽风,是非观至少是有的,现在倒好,怎么,难道你章聿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