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嘴唇微微翕动, 似乎想说什么,那人见状俯下身来,只听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日本鬼子。”
“他妈的,活腻了吧!”男人盛怒。
因为那句话,他的脸被划得稀巴烂。
那时他想:这下子,幼儿园那些鼻涕虫总不会天天围着他转了吧。
爸爸一定会来救他。这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后来,爸爸果真来救他了。
全副武装的刑警们破门而入,久违的光芒直直穿透过黑眼罩。
他听见一阵短暂的枪战,似乎有谁中了枪,然后是嘈杂的说话声与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对讲机呲呲的电流声。
“呼叫总部,这里是刑警一分队,有警员中枪,立刻请求支援,重复一次,有警员中枪……”
在那个脏兮兮的小黑屋里。
遍体凌伤的他被警察揭开眼罩。
入目的是血迹、枪、记者、带着手铐的男人、穿着警服的爸爸,和他被子弹贯穿的胸膛。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从外科转到精神科,大多时间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干不说话。
出院后,他跟着奶奶去了郊区外的房子。
他喜欢这里,干净、安静。
后来,奶奶捡回来一只流浪猫,猫咪断了一条腿,养了好久才逐渐好转,取名为甘来。
甘来甘来,苦尽甘来。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出自《穆玄英挂帅》
第二年夏,嘈杂的蝉鸣,明晃晃的太阳。
姜眠蹲在院子里,拿着巴掌大小的铁锹给盆栽翻土,甘来翻着胀鼓鼓的肚皮,懒懒地躺在他脚边,时不时软软的喵一声。
突然,一辆漂亮的小汽车开过他家门前,最后停在隔壁那个空了整整一个春天的大宅子前。
他听见开关车门的响声,突然传来小女孩又糯又甜的声音。
拉长了声撒娇道,“爸爸,我想喝酸梅汤。”
另一道成熟的男声满含宠溺道,“囡囡听话,等爸爸把行李卸下来再给你做。”
下一秒,又响起另一道偏冷的女声,“每天吃那么多,你是想做一只胖天鹅吗?”
小女孩反驳道,“我我我每天都有在练舞!”
姜眠不动声色地继续翻着土,那时他对隔壁小姑娘的第一印象,仅仅停留在那道娇娇软软的声音上。
有一次,甘来贪玩爬上了庭院里那棵葱葱茏茏的老树,倒霉地卡在两根树干中间,一个劲地喵呜着。
姜眠试了几次,才费力爬上那棵老树,他一边抱着甘来肥胖的身躯扯了扯,一边无奈地说道,“你呀,让你别吃这么多,这下好了。”
甘来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惨兮兮地喵呜一声。
姜眠还在努力帮甘来脱险时,突然听见庭院那边,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他下意识偏头去看,透过繁密的树叶。
原来从这里刚好能将隔壁的庭院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声音的来源,是一个正在跳舞的白裙子小女孩,那双白白净净的双脚踩在木廊上,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柔软如绸缎的头发没有扎起来,在阳光下宛如甜甜的蜂蜜,闪着琥珀色的光。
他不了解舞蹈,只是单纯地觉得,那个小姑娘跳的很好看。
像极了山林间的小精灵。
“囡囡,吃西瓜了。”突然响起一道男声,一个像是她爸爸的人,端着满满一盘子西瓜走了过来。
她微喘着气停下舞步,咚咚咚地跑过去,挑了两块最大的,一手一个,张嘴咬住西瓜顶时,好吃到弯了弯眼。
从那天起,他每天都会爬上那棵葱葱茏茏的老树,坐在一根结实的树枝上,透过繁密的树叶,暗戳戳地偷看小女孩跳舞。
成为了他的生活必需品。
他在心里解释说,他只是无聊罢了。
隔壁的小姑娘,漆黑明亮的眼,笑起来时总让他想起蠢萌的小仓鼠。
这个夏天,就连窗外的蝉鸣也显得可爱起来。
其实记忆里,祝星萤和姜眠说过一次话。
话说那天,自从甘来被卡在树干之后,姜眠就开始控制它的猫粮,它整天围着姜眠打转,又是咬裤腿,又是舔手指。
可姜眠就是不为所动。
或许是嗅到隔壁庭院传来的香味,它爬上了树干跑到祝星萤这边来了,喵喵喵地冲着她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