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多半是在医院的餐厅里完成的。
张修照例吃着他的水果蔬菜混搭型食物,饶束则极尽所能地尝试极辣和极甜的东西。
重口味的食物往往有着浓烈的气味,饶束每次都把他逼到另一张餐桌去了,这时她总会笑得趴在餐桌上。
下午三点前,是散步时间。
每天下午出门前,张修都坚持要换衣服。
他不喜欢穿着一身病服去外面,总得换上常服。
当然,他在纽约穿的常服无一例外是黑色宽版卫衣和黑色休闲长裤。
两人在疗养院的花园里并着肩散步,饶束喜欢带上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有时候是一串风铃,有时候是一叠彩纸,有时候是一罐橡皮泥。
风铃是用来拆的,彩纸是用来折千纸鹤的,橡皮泥是用来捏三岁小孩的。
“你童年时一定是个破坏小能手吧。”饶束看着他手里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风铃,不无感慨。
而张修低着眼眸笑了笑,“能把一样东西拆成零件,证明你清楚它的组成构造。”
他们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她看着他拆风铃,拆完又开始试图组装回去。
还有一次,两人躺在花园假山后面的草皮上,仰面看着湛蓝而无太阳的天空。
饶束手里拿着一只千纸鹤,举在头顶,遮住了一部分的蓝天。
“三岁,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的手工课都特别差劲,不是零分就是不及格。像千纸鹤这种东西,别人教我十遍我才会折。”
十指交叉,张修把双手枕在脑后,浅笑着问:“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呀,不会就是不会。”
“事实上,能找到‘不会’的原因,距离‘会’就成功一半了。”
“这样啊……”饶束把千纸鹤放在自己的左眼上,想了很久,“但我好像想不起来自己的手工为什么会这么差劲哎。”
张修嗤笑一声,“笨蛋。”
还有一些下午,饶束会用橡皮泥捏出张修的卡通形象。
“哈哈哈三岁你看这个像不像你?”她掐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橡皮泥小人,递到他面前。
张修:“……”
“哈哈哈我觉得还应该给它加上红领巾什么的,特别有小学生的气质。”
“……”
晚上是最难熬的时间段。
他的双手没戴仪器,又不想阅读,就总想着打游戏。
但是医生明确叮嘱过:检测期间不适宜进行激烈的手指活动。
毫无疑问,电子竞技游戏就属于激烈的手指活动之一。
于是,饶束只能用各种方法转移某大爷的注意力。
“三岁,你听一下哦,”她一本正经地给他说脑筋急转弯,“黑母鸡厉害呢,还是白母鸡厉害?”
“黑。”张大爷喝着果醋,漫不经心道:“黑母鸡可以生白蛋,但白母鸡不能生黑蛋。”
“是的呢!”饶束抹汗,搜肠刮肚,又找了一个:“你知不知道,什么童话故事,同时是男孩的童话和男人的梦想?”
这一次,张修在几秒之后才轻“嗯”了一声。
“《睡美人》。”他说。
但他随后又补充:“出这道题的人一定没经历过梦幻破灭的阶段。”
“啊?”饶束眨眼,“什么意思呀?”
张修笑得狡黠而阴冷,“因为,在男人的世界里,所有童话都是黑·色·童话。不存在由童话衍生出来的梦想。”
“哦……”她摸摸额角,“其实我不太懂哎。”
他笑了笑,靠着床头看电脑,没再跟她交谈,也没再想方设法去玩游戏。
4
离开私人疗养院的那天,纽约下雨了。
饶束很讨厌下雨天,张修也不喜欢下雨。
两人乘着班机飞往旧金山。
她不知道他要去旧金山做什么,但她没问,只是跟着他走。
蓝天碧云,航线在空中留下痕迹。
他靠着座位补眠,眼罩遮住了他大半的眉目,只露出高挺又秀气的鼻梁,还有殷红的薄唇,弧度漂亮的下巴。
饶束撑着下巴观察了他许久,最后仍是没忍住,拿出手机,偷偷拍下他在飞机上补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