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_作者:张饮修(216)

2018-08-21 张饮修

  如果有一天,你在喧闹的超市里看见这样一个女生。

  她长相中性,左耳戴了耳钉,背影寡落清冷;

  她塞着耳机,笑着说没关系,笑意却从不达眼底;

  她上一秒还在认真地挑选商品,下一秒就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久久地站在某个地方,眼神空洞,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如果你看到了她,请记得把她带走,离开原地。

  但不要伤害她,会疯。

  会疯的。

  第72章 罗门生

  1

  回神, 宛若惊梦一场。

  在那场梦里,饶束被大片大片的浓云裹住了,满眼皆空白,只感到自己在不断地下坠, 一刻不停地下坠。

  而她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重, 无力往上腾跃, 只能放任自己坠落。

  落到底了, 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在那片白之中来回找路,四处碰壁。她一直拍打着冷硬的壁垒, 希望能让墙外的人们听见。

  可是没有, 一直没人应声,她永远都等不到墙外的人。

  人们推着购物车从她身边经过,挎着购物篮与她擦肩而过。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

  只有她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在这喧闹运转着的超市里站成一件摆设物。

  超市里的广播开始提醒顾客们,即将到关门时间了。

  光着脚的少女在浓云迷雾中摸索前进, 远方的微光破云而来,却是捉不到的丝丝缕缕,转瞬即逝。

  她放慢了脚步, 如同瞎子寻路。

  不知得谁眷顾,终于走出迷雾。

  回神那一霎, 呼吸都滞留。

  抓着购物车的左手已经冰冷,指甲盖泛白,是太害怕失去这唯一的救命稻草的缘故。

  难以想象吧。

  这世上竟有人把一辆超市购物车视为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饶束调整着呼吸, 抬手看腕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超市即将停止营业。

  她匆匆拿了几件生活用品,结了帐,独自走回小区。

  冲凉,擦头发,趴在阳台看夜景,靠在床头无声阅读。她尽量使自己忙碌。

  脑中却始终是一片混沌,与漫长的夜晚拉锯着、消磨着,早已忘了该如何安然入睡。

  她琢磨了好些年,抑郁这个东西到底最像什么?

  此时此刻她感觉,抑郁是一条没有毒牙的蛇。

  如果她和这条蛇相处得不好,蛇就会紧紧勒住她的脖颈,让她无法呼吸,而且越是挣扎便越痛苦;

  如果她和这条蛇相处好了,双方就可以相安无事,偶尔她还会大着胆去抚摸蛇身,摸清它的蛇皮纹理。

  但无论如何,抑郁就是一条蛇,阴森森地存在着,冷冰冰地贴着她。

  只要她稍有异常,或者被什么刺激了,敏感的蛇就会使尽全力缠住她。

  尽管是一条没有毒牙的蛇,抑郁却绝对可以把她缠得想死,让她窒息。

  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夜里死去,一次又一次地在凌晨埋葬自己的尸体,一次又一次地在天亮时从泥土里爬出来。

  身上的泥层越来越厚,饶束有时候连衣服都不知道该怎么穿。

  半夜突然醒来,床边的书本还打开着。

  《如果一切重来》。

  工整排列的印刷字体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书墨气息,饶束半撑着身体,低头瞧着翻开的书页。

  她在睡前读到那一句——“你曾凝视过春天的大自然吗,斯蒂曼先生?我们有时候竟会怀疑冬天从未存在过。”

  生活就是如此。好的时候一切都很好,好到能让我们把最坏的东西全都忘掉。

  那么坏的时候呢?是否也能坏到让我们把所有的好都忘掉?

  饶束清了清嗓子,试图跟自己说说话,但她发现自己不想说话。

  她好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所有话语都挤在她的五脏六腑里,混乱不堪,吵闹沸腾。

  她从被窝里爬起来,顺手合上那本书,放在床边的矮柜上。

  她穿着家居棉鞋去衣柜里找东西,最后拎着一双羊毛袜、抱着一块毛毯,穿过客厅,跑去影碟房。

  这个房间在房子的另一边,除了影碟机,还堆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物品,小提琴、美术染料、素描本、谱曲架……甚至还有一整套的钓鱼工具。

  随着时间推进,饶束记不清的事情越来越多了。这些从一开始就存在着的物件,也是其中之一。

  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何时把它们搬进这里的,但她从没想过要清理掉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