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很好的轻功,跳进屋内时,却笨拙地扫到椅子,带出了声响。
倒抽口气,敏敏一把拉起他,飞快地把窗户关上、吹熄蜡烛,再将他推上床,自己也跟着跳上床,再拉起棉被把两人盖妥。
果然没多久,外头传来柔月的问话,“姑娘,怎么啦?”
“没事,我刚碰到椅子了。下去吧,我要睡了。”
“姑娘要喝茶吗?奴婢进去伺候。”柔月又说。
“不必不必,我累惨了,别进来吵我。”
柔月的脚步定在门边,犹豫片刻后应道:“是,姑娘。”
敏敏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直到脚步声远离,她才放松下来。
拉开棉被,透过月光,她对上了他的视线。
突然,她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得全身发抖,笑得抱着肚子蜷缩成团。
她不知道自己笑起来会有什么不同,但卓蔺风知道,她一笑,情绪波动,身上的薄荷香气会越来越浓郁。
那是他的气味,现在,也是她的。
卓蔺风拉开棉被,身子往上挪动几寸,和她并肩躺着。
他在等她问“为什么这么晚你还会过来”,他在等她说“你这样罔顾礼法,会毁坏我的名声”,可是她开口说的话,却让他有些意外——
“谢谢你,我很喜欢灰灰和小小。”
那是她替它们取的名字?扬眉浅笑,他道:“怎没让它们送信给我?”
“你说有事让它们来信,我又没事。”她也想啊,可纸笺上光写谢谢两个字有点奇怪,她只好绞尽脑汁企图挤出一件事情来写,但就是想不出来。
“没事也可以让它们送信。”卓蔺风好笑地道。
“没事也行?”
“没事也行。”
“那它们可要累坏了。”她有满肚子无关紧要的废话想说呢。
“有很多话想讲的话,直接叫我过来。”
他可是蜀王,她直接叫他过来这样好吗?“不怕烦吗?”
“不怕。”
“可是内姹女子除了抱怨生活不顺,没什么新鲜话可说。”
“想抱怨就抱怨,我不一定要听新鲜话。”
“所以……我现在可以说?”
“可以。”
他真是个好人啊!
敏敏开口了,从爹娘开始说起,说到姑姑、说到后宫,说到她痛心疾首的那一年,说骥哥哥的偏疼,说大野的陪伴……
“你说,人怎么可以说变就变呢?”她真以为骥哥哥比谁都喜欢自己的呀。
“关骥不是变,他只是身不由己。”
“我不懂。”
“男人一旦真心爱上女人,便舍不得她委屈,便想把所有最好的都捧到她跟前。”卓蔺风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和他一样,他也不舍得她委屈,也想把最好的捧到她跟前。
“因为我成为薛虹茜的委屈,骥哥哥便想尽办法要摆脱我?”
“没有这么残忍,他只是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说到底,你也觉得错的是我?”
“你和他一样,也是身不由己。”
敏敏一窒,如此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完完全全道尽了她的委屈。
都说她下贱、说她自甘堕落,后宫嫔妃嘲笑她,京城贵女看不起她,骥哥哥憎恶她,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充满鄙夷,却没有一个人看见她的身不由己,可他竟然明白?
酸了鼻翼、酸了心,她轻轻说了一声,“谢谢你。”
他摸了摸她的头。“一切都会好转的。”这是保证,也是承诺。
她不确定是不是真能如他所说的这样,但她确定,如果最后的这一个月可以天天看见他、天天听见他,那么她可以收留很多的幸福,足供未来回忆。
她不停地说着话,讲到将近丑末才入睡。
卓蔺风贪看着她的睡颜,待到天明,才起身下床,他走到桌边,摸摸灰灰和小小,低声道:“好好陪伴她。”
小小的鸽子竟像听得懂人话,咕噜咕噜地回应。
敏敏真的没想过光是提笔写信就可以让人这样快乐——
……我躲在床底下,柔月她们四处找不到人,急得要回宫覆命……
如果一个人的一辈子要调皮捣蛋几次是有定数的,她大概把这辈子的额度全用在这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