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虽只有四分之一份,其上的描写却已足够说明真相了。
“恰逢钱大人编纂《魏史》,朕便指示钱大人明察暗访,两地世家亦深明大义,不吝出借祖传之物。”
实际上,钱东楼是直接去了他所说的那些人家,花钱把东西买了下来。
就这样,他们终于集齐了完整的檄文和密信。
季元湛接过孔瑞端来的茶,一饮而尽。
偷看一眼穆凝湘,她正凝视着他胸前的五爪金龙,大眼睛眨啊眨的,似乎听入迷了。
接下来,季元湛说起晏宗头颅的事。
晏宗的头颅虽被旻金人砍下,却是转交给安佑帝的,这是他们私下说好的。
安佑帝将侄儿的头埋在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他找了位茅山道士,在燕州的穹山选了一处大凶之地深埋,还设了各种邪恶的阵法与禁咒。他要死死地封住侄儿的王气!
道士以及知道此事的人,后来统统被灭口。安佑帝却在一次酒醉时向卫萦透露过只言片语。
好在卫萦被救了过来。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楚振。
安佑帝醉醺醺的,说得颠三倒四,只能知道大致方位。楚振却兴奋异常,马上就着手寻挖。线索太少,所以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季元湛当然没说这么关键的消息来自卫萦。莫妃已被安佑帝“赐死”,他不想姨母平静的生活被人打搅。
他给出了另一种可信的说法。
楚振花了很大力气,找到了当年那位茅山道士的徒弟。那些阵法凶险异常,不是嫡传弟子根本无法破解。
这徒弟恰好跟着师父去布阵,算是没被安佑帝杀害的漏网之鱼。他是证明头颅主人的关键。
就此,所有的证人、证词、证据,都被钱东楼详细记下来了,严密而完整,经得起推敲与复核。楚尉霆的皇室血脉,无可指摘!
“楚氏尉霆,实则应为季氏尉霆。取谐音‘护国卫廷’之义。江州王乃晏宗子嗣,东魏前金吾卫楚振数十年来停辛贮苦、抚育守护,其赤胆忠心,可昭日月……”
季元湛读完最后一个字,玉莲拽了拽穆凝湘,两个女孩将珠帘掀起,以丝带捆住。
潮水般的掌声与带着哽咽的欢呼声中,楚尉霆面向群臣,缓缓行礼。
“叨天之幸,皇伯考遗骸终得齐全,将择吉日迎入祖陵。”
欢呼声更响,群臣振奋下跪,高呼吾皇万岁。
穆凝湘悄悄退到墙角。她看见多数人脸上都有亮晶晶的水痕,包括她的父亲,他正以袖拭泪。
原来,不光是江州梅州等地的百姓。这么多人都对那场劫难心知肚明、耿耿于怀。这是真正的国耻啊。
季潇纶的遗体终于完整了。大魏子民心头的伤口便也得以愈合几分。
这也是季元湛的心愿吧。
……
日头偏西了,最后一位阁臣走出了御书房。
季元湛三下两下洗净手,站起来就朝小暖阁跑。
午膳有午宴,群臣和“楚尉霆”都在,她自然不能参加。玉莲向他禀报,穆小姐没胃口用饭,倒头就睡了。
她前一晚兴奋得没睡好,陪他早朝起那么早,上朝又受了莫大刺激……所以疲惫。
早朝结束就再没机会见到她,下午又被封王后七七八八的琐事占据,他心里惴惴不安。
她,终于知道一切了……
暖阁还充盈着檀香味儿。小巧的架子床,帐幔低垂,轻轻掀起来,被褥鼓鼓的,显然她还在酣睡,只是睡相不大好,整个儿从头蒙到脚。
枕边摆着一只小布狗,这还是他们一起去白石街玩的时候买的。
他拨弄着小布狗脖子上的彩色小珠串,微微笑了。这是她做的呢。
“湘湘,”他柔声道,“睡一天了不饿吗?起来吧,我带你去白石街打牙祭好不好……”
说着就去掀那柔软的粉红缎子被。在今日之前,这么亲密的动作他是不敢的。
“砰。”
被子掀起来,床上立即响起沉闷的声音,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
他反应极快,闪电般后跃。
“皇上!”初一十五立即闪身而入,“难道有刺——”
“无妨。”季元湛哭笑不得地冲他们摆手。
眼前好像下了雪,满眼飘白,是一张张小纸条。每张纸条都写了同样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