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湛也不停地安慰。穆凝湘跟着蓝姨娘坐进马车,还听见帘子外断续传来这样的句子,“严大人为梅州莘莘学子传道授业、喻德扬帆, 兢兢业业、勤政严谨, 堪称桃李满天下, 读书儿郎哪个不佩服......”
“世子过奖了, 过奖了!”
隔着帘子都能想象严轼恒惶恐流汗的样子。抬头看对面的蓝姨娘, 也紧张地转动着腕珠。穆凝湘觉得好笑,第一次听季元湛说这么多话, 口气极尽诚恳, 原来这位世子拍马功夫一流。
天家皇嗣,能高飞的都是人精。也许, 后来的储位之争不见得贤王胜出。
马车开动了。车轮辚辚马蹄得得,护卫偶尔禀告前方路况,季元湛便简短地吩咐几句。今天进香的人太多,一直拣僻静处走,虽然绕了些却比沿常规路线要快,车子就没停下来过。
穆凝湘心中纳罕,季元湛回来不多久,对梅州密如蛛网的大街小巷真是了如指掌。这副沉着的样子,颇有战场将军的风范。
“好孩子,坐着怪闷的,吃点东西。”蓝姨娘让丫鬟拿出装满零嘴儿的八宝攒盒,这是特地给穆凝湘备的,她眼里穆凝湘就是个孩子。
“谢谢姨娘。”穆凝湘笑着拿起一小块龙须酥。起得早没胃口,早饭就喝碗粥,现在正好饿了。
蓝姨娘唠起家常,她跟着严轼恒外放之前一直是严夫人得力助手,也随主母去过穆家,“......那会儿你还很小,我也没现在这样胖,你怕是不记得我了。”
穆凝湘揉揉鼻子,“我确实不记得了。”
脑子里的记忆,以前世嫁去楚家后的十年为主。严家耕读传家,在大魏建朝后慢慢发展起来,中规中矩的。为官者不多,官位不高,没有特别建树,却也没有大起大落。现在看来,这样的家族才能源远流长。
回去是不是从这个方向劝劝父亲。
“令尊膝下只姑娘一颗金豆豆,”蓝姨娘感慨,“太太身子不好,难道没别的打算?”
蓝姨娘想得很实在。谁家不重子嗣,没有儿子,这一房就绝后了。有点财力的人家,婆婆都会给儿子纳妾,买个好生养的丫头。
严夫人只生了个女儿,后来自己征得蓝姨娘同意,抬了她做姨娘。蓝姨娘生有一子一女,都养在嫡母名下。
穆凝湘喝了口甜丝丝的杏仁茶,“母亲是常年吃药,父亲不肯纳妾,祖父从不催他。”
“哦?”
穆凝湘的祖父穆贺增老将军,是个观点奇特的老太爷。
怎么奇特呢,别人家抬姨娘是生儿子用的。穆贺增老太爷的家里,娶姨娘则只会有一个目的,为了生孙女。
这是因为,穆家男丁委实兴旺,根本不需要纳妾。穆贺增九个儿子里面,从长子到八子,八名儿媳个个能生,一生都是男孩,一个接一个。
抱孙不抱子的穆贺增老将军一开始还挺欢喜,到后来,实在是抱腻了男娃娃,年龄越大越盼儿媳们产出一只粉妆玉琢的小孙女。
可惜八个儿媳肚皮太争气也太不争气,一连生了二十来个孙子。老人家等了一胎又一胎,脖子都伸长了。
“祖父还请人给伯母们看脉,大夫不知就里,为了讨好祖父就一个劲地说,奶奶们阳气十足,看着就像能生小少爷的。祖父失望至极,才动了那个念头。”
就在他咆哮着要给儿子们纳能生闺女的姨娘时,穆凝湘呱呱坠地,八个儿媳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穆凝湘的母亲楚秀茹,身子骨不结实,三十出头才有妊,生下的还是个女婴。搁别人家就该发愁了,但在穆贺增老人家的门第里,偏偏人人称羡。
所以,穆凝湘是个幸运的小姑娘。不要说亲生父母了,她既是祖父的掌上明珠,又是八位伯母的心头肉,个个吃斋念佛请平安符,祈祷她身康体健---送女观音好容易赐个小女孩,要是夭折了,她们不是又得给丈夫纳妾了吗。
蓝姨娘和丫鬟笑做一团,“老太爷也太逗趣儿了。”
“可不是么!”穆凝湘又拈了块蓑衣饼,“祖父说了,大不了在我二十多个堂兄里面挑一个,过继给我当哥哥。”
多女共夫其实极易造成家宅不宁,毕竟像蓝姨娘这样本分又衷心的妾室极少见。她见得多的都是白颖柔那种表面柔顺内心狠毒的,谁不盼着自己坐大呢。
蓝姨娘提起粉彩茶壶给穆凝湘斟满杯子,“啧啧,二十多位穆公子,一定谁也不敢欺负你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