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杰猛地激灵一下,醒了过来,抬腿就跟上去,走出房子时,他加快了步子,跑到前面,打开了后车门——前车门两人下车的时候就压根没关。
“你先进去,拿个毛巾按住胸口的伤口,我来开车,快——”
李素杰又立刻接收信号,一矮腰跨进了后座。
从裴初阳手里接过昏睡的女人时,他不可抑制地哆嗦了一下。
裴初阳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甩上车门,从后备箱里翻出毛巾和一件厚外套,上了驾驶室后,转身递给仍然在发呆的李素杰,“看好她,你也会稳,我开车了!”
李素杰一手拿毛巾按着她胸口,一边将外套搭在她身上。
车子一开动,灯光就灭了,车内只有驾驶室仪表盘上微微的亮光。
李素杰呆呆地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女人的脸,光线太弱,还是倒着躺的,根本不够他看清。
但裴初阳刚刚将她送上后座的时候,他已经看清了她手腕处的胎记。
那是很大一块比原本肤色偏深的胎记,他还记得老妈在果果小时候无比庆幸地说“还好不是长在脸上,不然就成了钟无艳,就要嫁不出去了。”
结果没想到,这样一块总想着要怎么除去的胎记,成了寻找她的凭证。
李素杰去见过太多可能是自己妹妹的人,有的甚至跟小时候的果果有几分相似,但她们都没有那一块凭证。
李素心小时候的模样,像有人用斧凿一般的力度镌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怎么也磨灭不掉,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是极其模糊且陌生的。
他这个女人之间的距离并不是一张DNA检查结果的距离,而是将近十九年的时间跨度。
这么长时间的跨度,却只是因为一块胎记就拉近了。
李素杰眼眶酸涩得厉害。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当初由于什么原因而晚去接幼儿园的妹妹,接到的时候小丫头哭得不行,哭哥哥来晚了,小朋友们走光了,只有她自己,哭到最后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非要吃冰激凌。
李素杰没办法,这小丫头被家人宠坏了,就知道欺负“仗势欺哥”。
老旧的胡同附近没有那种高级店,想吃就必须走到比较繁华的街道。
放学的时间点,这种店学生和上班族很多,他带着小丫头去排长队。
开始还算安静,可排队本身就是很无聊的事,看到别人一个个拿着买到的开始吃,她就不干了,有些闹,李素杰没办法,只好放她下来,让她在自己身边玩。
再怎么小心翼翼,他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等他有一次转回头的时候,小丫头就已经找不着了。
他一辈子都记得当时慌乱到想哭的心情,事实上他也真的哭了。
他完全慌了手脚,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冰激凌被他扔在了地上。
他抓住每一个路过的人,询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四岁穿着黄色扎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
他一个一个不厌其烦地问,但得到的回答全都是千篇一律——没有。
事过境迁,他完全不记得那个改变自己一生的迟到原因是什么,只记得家里从此变了天。
老妈身体原本就不好,从此一落千丈,整天以泪洗面,一想起自己那不知在哪里受苦受难的小女儿,心都能痛成一块一块的。
根本没法再回去上班,甚至不能再走进社会。
——她把自己关了家,哪里也不去。
她总说如果出去了,果果要是回来,发现家里没人,说不定就又走了。
老爸虽然从来没有责怪过他,但话本就不多的他变得更加沉默。
李素杰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他这一生都要背负失去妹妹的罪责。
是他让这个家庭从此不再有欢声笑语,不再有温暖明媚。
这些年来,他参加中考、高考、填志愿、上大学,再到参加工作,从来都没让家里人操过心,因为他们在他十二岁那年,把心都操碎了。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填志愿的时候,老爸只是一声叹息,老妈不过问,只有班主任十分惋惜地说“以他的成绩,考更好更适合他的专业一点问题没有”。
他的体能极差,差到辅导员提议他转专业的地步,但他还是咬牙挺了过来。
毕业后他才知道并不会直接分到各大刑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