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跟她没生过孩子有很大关系。
女人一旦有了孩子,操心的事就少不了,成天忧心忡忡的,担心健康、担心学习,还担心他们的心理,老得总会比没有这些烦心事的人快很多。
外人看到她,只是羡慕嫉妒恨,或是嘲笑她是只不会生蛋的母鸡。
——当然,她也不是“有仇不报”的良善人,那些说这些的人,该倒霉也都倒霉了。
手上有把称手的“利器”,不用来保护自己,难道留着好看吗?
太久没动手,手法不免会有些生疏,但毕竟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熟悉起来也很快。
削皮、切成小块,再装盘摆成好看的花样,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虽然是在家,还是吃过晚饭的点,但程惠珊依然身着随时可以去参加宴会的礼服。
——她的生活只剩下空洞的优雅。
她没有亲人,没有至亲的朋友,如果不这么做,她会失去活着的意义。
走出厨房,客厅昏暗一片,隐约的壁灯,将她身上的绛红色的长裙,照出奇异的光彩,乍一看,有些像是凝固的血面被冰冷的光线扫过时的阴冷。
她一步一步地拾阶而上,棉布底的拖鞋在寂静的夜晚,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的背影就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恶灵,有着说不出的恐怖。
可脸上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程惠珊长得漂亮,不然也不会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这么高的位置。
她轻轻扯着嘴角,露出优美清秀的笑容,像是某种长久以来的夙愿,正要被实现。
她把盘子一只手拿着,轻叩了两下沉重的木门。
直到里面传来应允的声音,她才推门进去。
床上躺着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他整个后背都垫着厚厚的枕头,手里拿着本书。
程惠珊一边走上前,一边飞快地扫了一眼,居然是《一九八四》,一本非常无聊的书,“你晚饭没吃多少,我给你拿了点水果上来。”
“什么水果?”男人合上书,放到里侧,笑着拍拍空出来的床边,示意她过来会。
他五官轮廓很深,面容英俊,仿佛有部分外国人的血统,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褶皱或老年斑,但依然能看岁月如刀的隐秘痕迹。
“都是你爱吃的。”程惠珊笑得恰到好处,正要伸手拿叉子,却被一只手握住。
“我自己来,”男人笑着,拿起叉子取了一块苹果,却往程惠珊面前递。
程惠珊面露惊异。
“怎么了?”男人爽朗地笑了,“我平时太忽略你了,老公给自己老婆夹块苹果,看把你给吓得。”
程惠珊立刻跟着笑了,她红唇轻启,咬着苹果,舌|尖一带,抿着嘴开始轻轻地嚼着。
萧远腾把盘子往书上一放,拉着她的手,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二十四。”
“跟我结婚呢?”萧远腾一下一上缓慢地抚着她的头发。
“二十一年。”
“嗯,很长。”萧远腾低头看她,程惠珊感觉到他的动作,也跟着抬起了头。
两人对视了片刻,又都是轻轻一笑。
“你人生的一半都在陪着我,”萧远腾说,“可我什么都没给你留下,甚至连个孩子都没有。”
程惠珊像是脖子仰累了,她不着痕迹地垂下头,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神与方才的温情截然不同,透着一股说不出阴寒。
“远腾,你别这么话,我会觉得内疚,是我自己身体不好,没能给你留下任何子嗣,早些年让你再娶一房,你还不肯,我……我其实并不介意,就是现在,你还是可以——”
“可以什么?”萧远腾好笑道,“我比你大十五岁,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你也不许再这么想。”
程惠珊没有说话,却应景地轻叹了一声。
没躺多一会儿,她头顶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程惠珊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站在床边,眼神冷冷地盯着已经昏睡的男人。
她手指捏得死紧,修剪得体的指甲已经劈裂,将她的手心割伤,缓慢地渗出鲜红的血。
跟她身上的衣服很像。
也不知她站了多久,直到楼下客厅的古钟敲出十下声响,她这才艰难地收回目光,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