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按了一下眼角,问道,“你不打算跟我一样,离开国内,找个安静祥和的地方过日子吗?”
慕少倾脸色微变。
程惠珊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声“珊姨”的缘故,突然间就对慕少倾收起了原先的敌意。
她微笑着问,“珊姨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经受过风雨的人,你不说,难道我还一点也猜不到吗?”
“……我不想再像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那样活着。”慕少倾突然轻声说。
程惠珊愣了一下,说道,“那你跟我一样换个身份,不一样也能生活在阳光底下吗?”
慕少倾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带点孩子气的温暖笑容,“这个名字是我妈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我不想改。”
沉默了一会儿,程惠珊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啊,真是跟你妈一样固执,她当初要是拿了钱把你乖乖交给萧远腾,也就不会……”
“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你们四个里,就你最重感情,心思还重,可是现如今这个世道,“重感情”可算不上什么优点啊,在意的人或事太多、提得起却又放不下,久而久之,这些全都会成为你的前行的负担,总有一天会拖累、甚至拖垮你。”
程惠珊似乎是想去抓他的手,但半途而废了,她低头似无奈似自嘲了轻轻一笑。
谁知,慕少倾却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谢谢珊姨的教诲,少倾一定记在心里。”
程惠珊忽然失态,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泪,被她侧头快速抹去。
慕少倾垂着眼睛问,“珊姨您的行李在哪,我去帮您拿。”
程惠珊制止他上楼,“不用,我没有行李。”
慕少倾抬头看她。
“有你帮我准备的新护照和钱,我还需要什么行李?”程惠珊好笑地看着他,“你好好保重,不要你妈的辛苦就全都白费了。”
“是,我知道。”慕少倾取来她的外套围巾,帮她穿戴好,就如同帮助假如还在世的慕秋那样。
两人开门出来,外面寂静无声,已经没了任何动静。
程惠珊不用看也知道——在这冬天夜晚看不见的角落里,有着一具具仍然温热但已然失去生命的年轻躯体。
太过寒冷的夜风,将空气里本应弥漫开来的血腥味,全都给吹散了。
萧远腾常说,养一百条听话的狗,不如养一条凶猛的狼,他肯定想不到有一天这条狼,会将锋利无比的爪牙伸向他自己吧?
她其实更希望,由自己来亲手杀|死萧远腾,就像对待何忠明那样。
但对萧远腾而言,那也许并不是最痛苦最难堪的死法,所以她愿意把他交给慕少倾。
毫不起眼的车子,早已经打着火稳稳地停在门口等候,慕少倾拉开车门,暖风扑面而来,跟外面的寒冷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世界。
他手扶着车顶,送程惠珊上车。
车关即将关上的时候,程惠珊突然伸手拦了一下。
慕少倾微微倾身,靠近车门,就听她神色凝重地说道:“少倾,我刚才说那话,确实有离间你们师徒之间感情的打算,当然也有我的私心在里面——他明知道萧远腾的把戏,却只是袖手旁观看热闹,我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但是少倾,我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你可要想清楚了,他到底值不值得你这么信任。”
慕少倾微微点头,“我明白,珊姨一路平安。”
程惠珊也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慕少倾也不用那种耳朵软,谁说什么他都能听得进去的人。
她轻叹了一声,“别人就算了,如果方便,有空带着你的孩子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吧。”
她说完,也不等慕少倾回答,转过头,看向了另一侧。
“我会的,如果有机会。”慕少倾关上门后,轻轻地说。
漆黑的车子瞬间驶入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他转过身来,目光透过深沉的夜色,遥遥望去。
门口的灯映出他脸上的表情,冰冷一片,他眼睛直直地盯着二楼唯一一间隐约亮着微弱灯光的房间。
“怎么没声音?坏掉了?还告诉我世界顶级,我|操,什么破东西!”慕少倾的耳机里传出韩森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没有坏。”慕少倾居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