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腊梅这样做,却是有她的用意的:她掰走了地里不少嫩玉米,一个嫩玉米就是一棵空棵。社员们掰到跟前发现了,势必大惊小怪:
“食堂里吃的这么饱,谁还来祸害长着的玉米?这人是手贱呢?还是别有用心?”
做贼心虚呀!腊梅这样交错着掰,就是为了迷惑人们,让人们认为是她在头里掰的,达到掩盖自己“偷盗”行为的目的。
因为她知道,人们都有贪图轻松的心理儿,她在头里这么一掰,谁再掰到空棵,就会认为是她在头里替她们掰的,认为她偏向着她。自己轻省了,谁还会大呼小叫!
这样一来,腊梅既走了人缘儿,还掩盖了“偷”嫩玉米的行为,一举两得。
赶车的是二瘸子。
二瘸子的伤已经好了,但也成了残疾:那物再也没有bo起过。为此一蹶不振。更是不愿意出工,谎说一走道就磨的疼。
王贵兰给他急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再不出工就得有医生证明了。否则,食堂不管你饭。”
二瘸子哪里开证明去?不出工又没得饭吃,只好拾起老本行——赶着牛车往回拉玉米穗儿。
所谓老本行,是因为他腿瘸,队上照顾他,安排他赶牛车。运粪、拉土、收庄稼,几乎一年四季都有车赶。
自从出了碾棚事件以后,二瘸子再也不敢在腊梅身上动邪念了。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孩子与过去绝对不一样了。
人们传说她有个白头发老奶奶罩着,就凭那天在碾道里拽他的裤腰、用砖头砸他的裆里,他信以为真——那绝不是一个小傻妮儿所能干的出来的!
尤其那天她那双眼睛,他分明看出了里面有仇恨,有怒火,与她过去的涣散的眼神有天壤之别。
自己有错在先,“白头发老奶奶”没有要他的命,他认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也就熄了对腊梅的歪念头。
玉米高产,十一队种的又多,几块地加起来一百大几十亩,每块田里,大棒槌一根挨着一根,两步就能掰一筐头子。
秋风劲吹,枯叶沙沙响,相对于这场十数年不遇的丰收秋景,这十几个女整劳力,此刻显得势单力薄。
“我说队长,这庄稼长得实在太好了,就凭我们这十几个人,收到什么时候?霜降耩不上麦子怎么办?”
“是啊,这季节可不等人。你怎么不给村支书张张嘴,要回几个男劳力来!”
“我的手上可磨了泡了,一攥玉米穗子生疼生疼的。”
“收秋仨月没闲人,这可是在了论的。这可好,把壮劳力都抽走,剩下一伙子娘们,赶上雨烂在地里怎么办?”
“…………”
妇女们七嘴八舌,把不满全灌进王贵兰的耳朵里。
“我比你们都清楚!”王贵兰叹口气,没再言语,手里的玉米穗子掰的飞快。
他如何不清楚:一季庄稼,最忙活的只有两个时段:一是播种,二是收获。
播种虽忙,却是技术活儿、细活儿,犁、耙、施肥、播种,着不得急,发不得慌,只能耐住性子慢慢磨。
收获却不一样,既是抢时间的急活儿,更是卖力气的体力活儿,要是动作慢了,碰巧遇上连阴天,庄稼发了霉,一年的地就算白种了。
他去找村支书,要求放回几个男劳力来,帮着收收庄稼。
村支书把他训了一顿,说他一只眼鼠目寸光,光看见自己鼻子底下的一点儿粮食,看不见一日万斤的钢锭。
“这点儿粮食算什么?”村支书打比方说:“粮食是芝麻粒儿。钢锭是大西瓜,你不要抓了芝麻丢了西瓜。”
第七十二章 大懒驴
“西瓜再大也是国家的,”他不服气地与村支书辩理:“可这粮食是我们自己的。没了粮食,食堂里用什么做饭?一百多号人吃什么?”
可村支书的理由更充足:“我们大炼钢铁,就是为国家多做贡献。只有国家有了,集体才有;集体有了,你小队的锅里才有米下锅。
“大炼钢铁是什么,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幸福生活。你们不要泡在福中不知福。再说了,整个炼钢场,就你们十一队的人少,你们还来要。”
王贵兰闻听赶紧离开。他清楚村支书的毛病,只要讲过道理以后,下面必定跟着一场大骂。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风越刮越冷,芝麻、黄豆、谷子、高粱,所有秋粮在秋风的猛烈摇动下,一个跟着一个裂开仓门,脱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