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个说法,阿藏都无法接受。悔恨的种子在他心中滋长蔓延,最终成长为一株毒草,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如果我没有跟姜儿赌气,如果我先低头。
我争的是什么?
自从两人互表心意以来,有过几天甜蜜腻歪的日子,可是渐渐的,姜儿总有她的事情要忙,她要打拳,要理账,要盘点,总有几次,找她不在。
我们有多久,没有两个人坐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
姜儿……她是在躲着我吗?
她想过和我的以后吗?
我想过吗?头发蓄起来,跟姜儿成亲,过日子?
没想过,好像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可是现在,连以后都没有了。
阿藏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黑暗中,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第二天一早,阿藏被师父晃醒了,师父说:“徒儿,昨晚你来得晚,为师没来得及带你好好逛逛,正好今日盂兰盆会,街上热闹非凡,咱们去逛逛。“
阿藏哪有心思,他一睁眼想到就是去找姜儿。
师父又道:“听说,今日有佛爷讲经,不管是地府的孤魂野鬼,还地上的小妖怪,想必都会去。届时人多口杂,要打听消息也方便。高掌柜没准就找到了。”
阿藏点点头,勉强同意。
道家的说法,一月、七月、十月的十五,成为上元、中元、下元。上元节,天官赐福,乃是元宵节;下元节,水官解厄,修斋设醮;中元节,地官赦罪,普渡孤魂野鬼。
佛家的说法,七月十五,该举办盂兰盆会,祭奠亡人,普渡孤魂野鬼。
时间久了,也不管你是哪家的说法了,七月半就是鬼节。地方上准备盂兰盆会,请和尚道士搭台念经,超度亡魂,济度六道苦难;老百姓家里摆香案、摆极品,烧纸钱,祭奠亡人,盼着他们在那边有吃有穿有钱用。
天刚亮,街上几乎没什么人,阿藏跟师父走在出城的路上。城外荒草萋萋,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两人的布鞋。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里?”
“先去找一位高人。算命。”师父走在前面,并未回头。
阿藏没有说话,沉默地跟在师父后面。出家人是不算命,他的师父是个怪和尚,不念经不打坐,只喜欢钻营奇淫巧技,给人批命算运数,要不是剃了头穿着衲衣,实在像个道士。别人算命,从不给自己和身旁亲近之人算,一则怕算出结果来,妄图逆命而为,影响了道心,二则,关心则乱,算错概率太高。
师父从来不怕,不仅给自己算,还给唯一的亲传弟子阿藏说。正是师父说,阿藏有一情劫,未能跨过这一世情劫,便不能入空门。
师父一向自诩算命快准狠,从未失手,怎么……今天竟然要去找别人算?那高手又是何人?
两人越走越远,最终身后的销金窟缩成一个小点,连那最高的撞月楼,也小得看不见了,师父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阿藏左右打量,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只一棵歪脖子老树在不远处,师父干嘛呢?难道师父想方便?不合适吧。虽说也没什么人看见,但是荒郊野外——他还没想完,眼前虚影一晃,赫然出现一道柴门,透过篱笆往里瞧,里面一座农家小院。
师父上前轻轻扣响门环。
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大和尚来了?自己推门进来吧。手上忙活着,不出来接你了,进来坐吧。”
师父推门而入,阿藏紧随其后。刚进院子,就见一扎着围裙、布巾包头、满手面粉的女人匆匆走出来,笑吟吟道:“大和尚,今天包饺子,你可来着了。”又看旁边阿藏一眼,道,“这小和尚看着精神,可惜眉眼没大和尚你好看,不然我要当是你私生儿子了。”
“隐娘子,玩笑了。这就是老僧跟你说过的,衍藏。”
“原来是座下亲传,小和尚气度不凡,以后会有大出息的。”隐娘子把人往屋里招呼,“别跟外面说话了,都进屋吧。大和尚,带着你的爱徒去正屋里等着。”隐娘子转身回厨房,阿藏望过去,透过厨房的窗子,看到方桌上是揉了一半的面团,桌子边上还有两杯热茶。
阿藏跟着师父,去了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