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底,晴了两个来月的天突然开始下雨,在那之前,已经连着两个月没怎么下过雨了,地里的庄稼都旱的不行,地少的人家还可以到大坝拉水灌溉,可谭守林家地太多、位置又分散就有些顾不过来了。
庄稼正是拔节的时候,要是一直缺水下去,倒秋指定收成不好,所以虽然下雨天影响铲地,可谭守林和王佩也还是挺高兴的。
但喜悦没能维持多久,就变成了担心。一周的小到中雨之后,突然天降大雨,而且是从早到晚、连绵不断。
冒雨去了几次地里,回来之后谭守林脸色很难看,眼瞅着野草疯长都已经把苗盖住了。但这还不是最愁的,他们担心雨一直不停,垄沟里的水积多了,把地淹了,这半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正文 第211章汛情
“也不知道这雨得下到啥时候去,再这么下下去,就是天晴了,地也没法铲呀!”
王佩早上穿雨衣到屯子前面的自家地里摸了一筐带泥的新土豆,洗干净了正往大锅里放呢,晚上吃呼土豆,一边做饭一边跟烧火的谭守林念叨。
“谁知道了,你瞅瞅这天儿,哪有晴的意思呀?”谭守林愁眉不展。
什么时候能停?快了,7月初雨就会停,可接下来,会有更大的暴雨光临这个地方,连续下十几天,停上三两天,再继续下,一直到8月底,才能彻底停下来。
坐在自家外屋门槛子上无语望天的谭笑,耳听爸妈的谈话,心里只觉得慌得不行。
1998年,黑龙江省发生历史性特大洪水,截止8月22日,松花江干流最高水位达到150年以来的新高。
这样重大的事件,自己竟然完全忘记了,看来真的是日子过得舒坦,连仅存的危机意识都丢了。如果早在开春之前就想起来,说什么也不会让爸妈种这么老些地。
接下来的日子,与谭笑记忆中发生的事情完全一致,整个夏天,中国南北方爆发了大规模的洪灾,电视机里,天天说的都是某某省告急、某某河水位超出历史记录、某某人民子弟兵奔扑前线解救被洪水围困的百姓。
岌岌可危的房屋只剩一座屋顶、居住了几百年的村落一夜之间变成荒芜的水摊、生命和财产,在洪水面前,变得渺小而卑微。
电视里,是灰蒙蒙的汹涌水面、屋外,是泥泞的寸步难行的乡村,穿着雨衣站在自家四轮车的车斗里,放眼放去,除了翠绿就是灰色的水面。
那水,一点也不通透,就如,头顶混沌的天一样。
谭叙已经被禁止出院门了,前几天江家屯有个十二岁的孩子在自家屋后的水渠中摸鱼,被上流的水头给冲倒下,顺着壕沟往下滚,脑袋撞到沟里的石头上,等家人找到的时候,男孩身子已经硬了。
与江家屯相比,长安七队更不安全,村东头和南头,各有一方池塘,天旱的时候还有半米来深呢,更不要这天天下雨的汛期。
因此王佩给谭叙下了死命令,除了上厕所,一步也不能往院子外走,要是被她发现,先打折了他的腿,养个瘫子儿子也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强。
水大,两方池塘已经决口几次,池塘里的大小鱼躲藏在附近的草甸子、水洼当中,王大军每天跟几个孩子出去摸鱼,收获颇丰,谭叙馋的手心发痒,却只有叹气的份,就他妈那个狠厉劲儿,打折了不至于,屁股开花绝对有可能。
“这瞎眼的老天爷,还下个没完没了啦!你说老林太太说的是真的不?”
雨大,菜园子里的菜都烂了,王佩顶着雨衣在豆角架下钻了半个小时,身子湿漉漉地摘回来一筐名叫八月绿的豆角。此时正坐在屋地切豆角丝。
“啥真的呀,忽悠人呗!她说的要是管用,这雨还不早就停了。”
谭守林坐在一旁磨锄头,下雨天没事干,担心地里的庄稼,连串门的心思都没有,一天到晚磨锄头,只等着天晴了好干活。
这里的人夏天有晾干菜的习惯,豆角丝、蘑菇干、土豆干,夏天晾一夏,好留着冬天吃。
天天下大雨,菜没有地方晾,王佩就把切好的豆角丝摊到炕席上:“这雨再这么下下去,今年的地可全完了,倒秋不得有人挨饿呀!”
“挨饿到不至于,但日子也好过不了,唉……”谭守林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还担心啥地呢,现在只能求着老天爷别再下了,再下,公社那大坝就得破了口子,到时候咱屯子,那是第一个,骨头渣子都剩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