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如此,哪能拿得住人?尤其拿不住沙普尔。
——也无非就是封蔷一个,老被他拿的死死的,让往东不肯往西,要星星不摘月亮。
说来可笑,大名鼎鼎的混世女魔王,上不从天地下不依父母的封四小姐都被他死死吃着,这区区一个蛮族小儿,籍籍无名之辈,反倒连个正脸都不肯给他?
完美继承了突厥人一根筋拗到底的传统品德,沙普尔当真是赖筋顽骨,油盐不进。
温萦半蹲在榻前,好话说了满满一箩筐,他也丝毫不见动容。
……现在十几岁的小孩子,都是这么难缠的吗?
见惯了封蔷这种小孩,十几岁还乖得不得了。一时间,温萦对这种好说歹说千哄万劝都不被理会的情景有些接受不能。
沉默一阵过后,温萦幽幽叹道:“你应该知道吧,昨日封蔷带你回来是我让她的。”
死死揪着棉被蒙起脑袋的双手一松。
见状,温萦心知这般正是趁热打铁火上浇油的时候,于是又道:
“就是因为有事相问才让她带你回来,真没想到你竟是个不和我说话的。既连话也不能和我说一句,带回你来又有何用?”
下一句是:反正带回来也没用,不如扔回西域算了!
只是这话未出,蓦地,被子掀起一角。
小半张脸脏而瘦长,黑眸亮得突兀,一眨不眨地瞪着温萦。
一个突厥人,眼睛却这么黑。
成功了,温萦心说。
他莞尔道:“怎么,终于肯露脸看我啦?”
说着,哪里等沙普尔再缩回去?温萦眼疾手快地将被子掀翻开来,丢到一边去了。
“起来吧,有话问你。”
“……”
到这时候,温萦却无端惆怅——说是就问两句话,但是具体问些什么呢?
他其实不大清楚。
不过是只觉有些疑问,必须要通过这个突厥男孩才能解开。
光是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个叫沙普尔的孩子和母亲有着联系。
还是放不下啊,放不下母亲的事。
没办法就这么不管不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和封蔷在一起啊……
但究竟问些什么,才能解开他心中的一切疑惑呢?
——珠子哪来的,汉话谁教的,你到底是谁?
你……认不认得一个女人,她跟我长得像,只是比我美,很美很美。
“别想了!珠子不给你,赶我走也不给你。”沙普尔说罢,瘦小的身体猛然向后一撤。两手护在胸前,神色举动昭示着十万分的警惕。
他的眼神既凶且恶,活像一头被人围捕的小狼崽子,假装在绝境之中瑟瑟发抖,实则无时无刻不准备着跳起来反击两口。
珠子,又是珠子!
——果然没错,沙普尔认得温萦,跟封嗅一样认识他!
准确来讲,这二人又其实都不是真的认识他,除了封蔷以外,这地方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他们共同认识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跟他长得很像,却比他美,很美很美。
“娘……”
只一个字,温萦叫得短暂喑哑,格外艰难。
他低下头,掌心里全是冷汗,两只手难以持重,一劲儿抖个不停。
这下沙普尔更紧张了,脏兮兮满是滋泥儿的小鸡爪子挪到胸前捂着攥着,咬牙切齿道:“不给你就不给你,叫娘也不给你!”
“我娘呢?我娘呢……”
“我不要珠子啊,我要我娘。”
“她在哪里?沙普尔,告诉我,你告诉我好不好!”
这话说着,温萦一贯水润沁满笑意的双眼愈发通红欲裂,看着好不吓人。
“死了!”
沙普尔正紧张着,这话说得却不含糊:“你娘早死了。”
早死了,死前还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说她对你不起。
切,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那个人,温姐姐,她很好很好,怎么会对不起什么人呢?一定是面前这个人的错!
他凭什么就是温姐姐的儿子呢?
“不对,不对!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对不上号啊……母亲身死在十五年前,沙普尔才十六岁,他怎么能如此笃定地说母亲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就好像,好像他亲眼所见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