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公子吞了□□,驾鹤去了。”温萦说着,语气平静而淡然。他也回看封嗅,屋内灯烛之光将那张不甚完美的侧颜在窗户纸上映下一片剪影。
轻颤的睫毛,尖削的下颌,薄唇轻抿,骨肉匀称。
若非中庭一块凹陷,他依旧是个美人。跟那个女人一样的美人。
封嗅忽然想笑,笑得那样大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眯眼望着温萦,他道:“好,好啊。那我就随他们一起,叫你一声温小哥。我再请问温小哥一句,十年前答应我的事,当真不作数了?”
“我早也不是没同大少爷说过,我什么都没答应过你。”
“封蔷不懂事,你说你懂。”懒得继续哑谜下去,脸上笑意也尽数散了。封嗅眯眼道:“你应该知道,我当时为何心软留你一命。”
“知道。”
其一,是因为他收留封蔷有恩。
其二,乃是信他“懂事”,不会好死不死地跑来沾染这桩冤孽。
现下十年已过,一点点微薄的恩情早在封嗅眼里淡而化之,算不得什么束手束脚的理由;其二则是被温萦自己撞破,他没有继续着当年那样的“懂事”,反倒直接向死而生,投奔了来。
“你懂我意思吧?”封嗅抬了抬手。同一时间,温萦只觉得呼吸阻滞,无形中有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他蹙了蹙眉,但见封嗅举起另一只手置于唇间,悄声道:“嘘——温小哥可不要乱动,越动扼得越紧,一不小心你折在我的手里,封蔷要跟我恼的。”
说着,他又有些怅然苦涩:“呵……现在我已经做不到那样,不听话就点她的穴了。她跟我闹起来,我收不了场。”
“那,你想,让我怎……样?”
“自己死。或者,让封蔷以为你自己死。”
“我……不!”温萦咬牙,“我,要,封蔷!”
封嗅蓦地瞪圆了眼睛,手下聚气也随之收紧,直叫面前之人更加喘不过气来!
“你说什么,你要什么?”
“和,封……蔷……”
“你还要不要脸!!”听不下去了,封嗅猛而甩手。
温萦这就被一巴掌甩出两丈之远,撞得那漆木雕花两扇门也与之强颤。好在这下就能喘几口气,他捂着胸口,眼神直直望向封嗅,没有半分闪躲。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我要,和封蔷在……”
“住口!”被这话激得几欲疯魔,竟也不再出手,封嗅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房中乱转。
他一边转,口里念念有词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你明知道,明明就知道,你明知道封蔷她被你那个该死得娘害得有多惨!!!”
“为什么你还要来?她能长成这样,我和我爹,我二娘,我们下了多少辛苦!你怎么就不肯放过她,你们姓温的!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们封家人?!”
“她没有娘,我也没有娘。她惨,我比她,比你们任何一个都要惨。”
温萦轻轻说着,封嗅满面愕然。
“我说的不是么?封大少爷。”他艰难地直立起身,背靠木门硬挺脊梁。
“我十岁出头的时候,也全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娘会被那个负心情郎带走。说好的会来接我,却从此葬在异乡,把我一个人丢在妓院里,一丢就是二十余年。”
封蔷自幼丧母的确可怜,那他的遭遇则实属活该。封大少爷,是这个意思么?
她是一宗少主,他只是个妓馆;她有至交好友,有父母兄妹,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他孑然一身,身似浮萍,他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的他,努力地不去恨,不去计较当年的是是非非。沙普尔就在封家,真相或许就在眼前,他却一直逃避退怯。
没有别的什么原因——温萦只想好好地跟封蔷在一起,像这样,一直看着她就好。
偶尔,只是偶尔,如果她乐意的话,抱一抱亲一亲,能幸福好久。再逾越的事情不渴求,也不敢求。他已经让自己卑微至此,深深地落入尘埃。
还不够么,怎样才够?非要他死,一条活路都不给?
不,他偏不!
“封大少爷说说,我和她,到底谁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