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的迟疑自是心中有千头万绪,未曾整理清楚,只是灵犀看来,便觉得他是心虚所致,又以为兰亭是因为被说中了行径,才会哑口无言,无从辩解。她待要再出口责问,可心中且羞且恼,她一时间也是心乱如麻,再不能将此事拿出来反复去说。
二人孤男寡女,在这里讨论换衣服的事情,灵犀觉得着实荒唐,她觉得自己脸皮还需要再磨炼磨炼,怎么之前十七年的修炼,会在此时全部都付诸东流呢?明明自己以为自己就是个男儿身!根本就不与萧央有什么不同!明明她在十二岁意识到自己是个女儿身的时候,一场高热,便笃定以后再也不将自己的性别萦绕于心的。
如此一来,灵犀委屈更胜,一行泪也终于滑落,灵犀多少年没有哭过了?她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总之练武的时候,摔折了胳膊,没有哭过;后来与一群混小子打群架,打青了眼圈的时候,没有哭过;知道萧央藏了顾念在浮云山庄的时候,没有哭过……那么,今天又为什么哭呢?
兰亭见到这串泪珠,亦是心头一恸,满腹的话语,再也无法言说,他知道灵犀素来好面子,只得转过身去,讷讷道:“没事,我便去了。”
灵犀不答话,她待要威胁兰亭几句,却哽咽了一声,没能说出口。
兰亭听了这哽咽,便忍不住停下脚步,道:“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灵犀决然不能想到这事真话,只以为他是在调侃自己,恨恨然道:“你怎么能……”话音未落,更觉哽咽起来,便恨恨道:“滚,不要让小爷再看到你!”
兰亭自问,生来没有遇上过如此跋扈的病人,可他听见灵犀能够骂人,心中竟然万分欢喜,紧张压抑在心头的情绪也蓦然一松,只觉得自己不似方才那样紧张了,平日里嬉笑怒骂的性格便又有崭露头角之势,道:“是的,沈爷,我自与你天水碧相识以来,便一直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个爷,而今,终于是了了一桩心愿,果然,灵犀,你货真价实是个少爷,当年,你倒是不曾撒谎,是我小人之心,今日终于能够甘心了。”
兰亭此话说罢,依然未回头,可他想着灵犀此时定是咬牙切齿,却又无言以对的尴尬模样,莫名便觉得喜悦,于是,随手拿起了身畔桌子上的冷茶喝了一口。
不料,身后的灵犀竟在此时,悠悠然开口:“兰亭圣手,听你的意思,是在讽刺我的胸太小吗?”
兰亭刚刚喝下去,还未来得及咽下的一口水,就这样全部喷了出来,他扭过头去看着灵犀,只见床上这姑娘,也正瞪了一双杏眼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半点也不示弱。
兰亭自觉得倘若自己是个女子,纵然再如何不羁,也不至于彪悍至此,只能拱手道:“沈爷威武!在下甘拜下风。”
灵犀心头一阵得意,她自觉得终于战胜了自己,终于不在于自己的身份处纠结做女儿形态,让兰亭调笑自己,所以,此时便斜了眼去看他,冷哼一声,道:“我听说,医者眼中,是没有男女的,事有从权,这一回小爷便不挖你的眼睛了,且饶你一条狗命,只是……”
这话用轻软的声音说来,完全就像是小女儿在像情郎撒娇的模样,兰亭乐得消受,于是继续躬身做狗腿状:“小的愿听沈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灵犀便得意道:“这件事,再也不能说给外人听,否则!哼!”
兰亭连声诺诺答应,却又故作奇怪问道:“只是沈爷,小的有一事不明,你我既然都是爷,又有什么是不能看的?何必讳莫如深如此,反而不能说与别人知晓呢?”
灵犀气结又不能示弱,将杏眼咕噜噜一转,便笑道:“只因为你生的太过面白俊秀,像是个相公,所以……所以,传扬出去,平白累小爷一个断袖的名声,便十分不妙了!”
兰亭:“……”
还是回去换衣衫歇一会儿吧,眼前这人,已经全然无碍,倒是自己,若想留得性命,多活些时日,还是,早早离去,不然,等下反而可能会一口血喷出来,气结而亡的!
灵犀已是生机盎然、
可萧央的眼眸里,却已经了无生机。
这个世界,到底残忍,容不得谁的后悔。
然而萧央,又该如何救赎自己?!
风云相会当此际,苍天不度妄绝人,血腥已染如何洗,愿偿此身碾成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