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心中叫苦,面上却笑意盈盈,果然摆开了架子,站在顾念身侧。她因害羞,腿只微微蹲下,两膝不向外撑开,反向内微微聚拢。裙摆遮着,也看不大明显。芍药的手捏着帕子,拳攥得也不标准,只轻轻扶在腰间罢了。
顾念不去理会她,自凝心静气蹲着马步。
芍药的动作虽不标准,可才蹲下没多久,就感到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酸涩,又强撑了许久,看日影儿并未挪动一点,真真是度日如年,好容易熬了半刻钟的功夫,她竟然往前一扑,栽倒在地。
扑到在地的芍药偷眼去看顾念,顾念自然也是汗如雨下,腿也似乎有点微微颤抖似的,可仍坚持着不曾有放弃的模样,芍药眼见如此,只得挣扎着爬起来,待要重新蹲着,实在害怕得狠,嗫嚅道:“娘娘,芍药失仪,且容芍药回去换件衣裳,再来侍候。”
顾念到底不忍,冷然吩咐她:“你自回屋,也看看擦伤了哪里,上些药。”
芍药赶紧道了谢,穿了大殿,要去偏殿歇息片刻。
大殿里,桐斐正自顾自吃罢,他抹了抹嘴,看向芍药,道:“你家主子身份尊贵,我不能僭越,你且替她斟茶来敬我!”
芍药恨得牙痒,佯做没听懂的模样,匆匆往偏殿行去。刚走出去两步,只见一枚物事向着脸轻飘飘打来,芍药吃了一惊,忙用手挡。只因为眼前的物事来得十分和缓,果然被芍药打翻在地,发出清脆得响。
芍药定睛看去,地上一盏珍贵的定窑茶盏,碎成了几片,溅起的碎瓷四下都是。她刚要质问桐斐,却听桐斐先开了口:“你个小小宫婢,好没道理!不但不肯与我倒茶,怎的还把娘娘的茶盏打碎?”
芍药气苦,问:“明明是桐侍卫把茶盏仍在地上?怎么反诬奴婢?”
“我只是想把茶盏递给你,力道合适,你能接住的。”桐斐抱了双臂,冷眼看芍药。
芍药怒极,不知该如何辩解,桐斐的确命她倒茶,只是她心中急切要赶往偏殿,才没有瞧清楚眼前飞来的是什么物事,才会伸手去挡。她有些愠怒,不知桐斐身为皇城十三卫,素来爽利的性格,为何偏要与她一个宫婢为难。
桐斐与芍药自然是无冤无仇,可他护短,他耳力也好,方才把殿外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刚刚认下的师妹还在殿外坚持蹲着马步,眼前的一个宫婢竟然寻了借口进来休息,是可忍孰不可忍!
桐斐的脑子的确不喜欢多想事情,可他见惯了宫里的尔虞我诈的争斗,芍药的小心思落在他眼里,自然洞若观火般明了。他冷冷地看着芍药,他要等芍药道歉,等芍药请罚,然后他好开口,让这可恶的贱婢,到殿外的太阳下跪着去,师妹不回来,她也不许回来。
芍药明知今日不能善了,她蓦然跪地,就跪倒在定窑瓷杯的碎片上,疼痛从膝盖处席卷而来,让她的头脑更加清楚,她今日是被外面的日光,晃得急躁了些,才会如此沉不住气,去得罪皇城十三卫。
桐斐自觉得是个狠角色,可是他却不曾料到,深宫里一个柔柔弱弱的丫头,一样能对自己下得去如此狠手,他听见芍药怯怯的声音颤抖:“请桐侍卫恕罪,都是奴婢急着要回偏殿给娘娘拿些去暑气的药,才没听见桐侍卫的吩咐。”
花容失色,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桐斐除了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说不出话来,只好摆摆手算是恕罪。他已经看见芍药膝下的裙子上,渗出斑斑血迹来。桐斐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当然,他也并不心软。可是,与一个丫头斤斤计较,传出去,总是弱了皇城十三卫的名头,何况,今日是他第一天到昆华宫当值,实在不能闹得过于难堪。
他悻悻然走到了昆华宫的宫苑内,看着顾念汗如雨下的狼狈模样,讥诮:“师妹,你调教的好宫婢。”
“师兄此言差矣。”顾念明眸生辉,看向桐斐。
桐斐见她不服,心中暗骂:那啥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骂过,面上仍端了师兄的架子,问:“你却说说,师兄错在何处?”
也可谓:夏日深宫亦觉寒,热忱自是江湖肝胆;贵贱不过个人念,心机最怕视若不见。
第44章 又何求
桐斐疑惑自己错在何处, 他以为:顾念而今盛宠,却没能端起身份,借势拿捏好芍药, 反被一宫婢玩弄鼓掌之间, 实在有些窝囊。他平日并不喜欢多言,可此时, 倒忽然起了提点顾念几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