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碎碎念又传了过来:“你以后没事不要老往我这里跑,老夫人不喜欢。”虽是把亲孙儿带回府认祖归宗,但或许是想洗清曾经是个流浪儿的身份,不太愿意让他继续和她搅浑在一起。
林承辛听罢,舒缓的剑眉又不动声色的皱了起来,“那你倒是和兄长走的挺近。”
专心看账册的宁辛安没看出来这个小弟弟的神色,一心扑在账目上,果真是豪门大家,随便一家铺子都赚得盆满钵满,账目做得表面滴水不漏,实际有些细节经不起推敲,见是工人仗着资历高欺负新接手的林承辛罢了。
“这里有问题,这也是,还有这。”宁辛安拿起手边的碳笔,将有问题的地方圈划了起来,“账目这种东西,对着这些栏栏框框是对不出什么数的,有经验的老工人自是能把贪掉的钱在账目上做出名头来,你得去库房对数,钱货得两讫。”
见她不正面回答和堂兄的事,林承辛敛敛眸子,“哪有问题了?”他知道里面有蹊跷,因为一直没有管过进账出账的事,所以也不能一眼就看出所以然来。
“这本帐子看时间和笔顺就知道是多人填写,八月中旬的布匹进价二两一匹,看这里,”她伸出缩在大氅下的修长的手,指着账目进价一栏,“十月却变成了四两一匹,你们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怕是金蚕吐的金丝线织的布。你给我买的这粗布袄子愣是当时最暖和的款式,成衣也才八十文,结实的能再穿四五年,你们这净布就二两一匹能够我穿七日布衣袄子不带重样的。”
心下了然,他知道年前的掌柜期满退职颐养儿孙,换了个新调上来的新掌柜,这掌柜本是林家在京都外的小布庄任职,缺人手了才调上来,显然按耐不住动了手脚。
宁辛安拨了拨烛台的火苗,弄得稍微亮堂了些,但也堪堪照亮案几的小部分地方,她用手护着烛火挡住了微微的风,火苗才没有摇摆的那么厉害,她又斥了他一句:“以后不准再用这么弱的烛盏,也不怕看坏眼睛。”
他轻轻应下:“只是害怕照醒了你。”
“所以就请您以后,一定不要再来我房里看了。”一字一句的加强语气,深怕他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我睡不着。”“我睡得着!”敢情就来祸害她了是吧?
被她瞪了一眼他也不生气,她头发胡乱的束着,几缕碎发从两侧垂了下来,恐误烧了她的头发,他笑着拿过盏台护住灯火,“我叫外头的小厮拿多两盏。”
宁辛安摆摆手按住了要起身的林承辛,:“叫什么叫,半夜三更的小厮不用休息?”
“你是主子。”仆从就是随时待命伺候的。
“还没半年呢你这林家大少爷的派头端的挺好。”
“......”被揶揄的说不出来话,就又幽幽听她说道:“而且我不是主子,你才是,我迟早是要走的。”
他护住烛火的手微微一愣,就被火苗烫到了手指,指尖传来热烫的触觉,黑夜里放光发亮的让他情不自禁如飞蛾扑火,却竟也是碰了就会让人受伤。
宁辛安倒了一杯凉茶摆在他面前,抓起他被烫伤的手指就泡进茶水中,冰凉的水舒缓了隐隐作痛的伤处,他却没空去管:“你要去哪里?”
她执起炭笔在另一页又勾画了一栏,额间的碎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弱弱的烛火中显得十分不真实,他知道她是真实的,又朦朦胧胧,以至于他一直不敢抓住这个真实陪伴他最艰难成长的人。
“去哪里都行四海为家嘛,”她咬着炭笔的顶端思索,“反正以前都能活下来,以后也会这样。”这一世的国家安定和谐,没有战乱流寇,在哪里都是吃饭生计,她生性凉薄不愿被牵绊,江山秀美风光,她是十分向往的。
“这里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不需要你像以前一样四处漂泊。”他认真的看着她的侧脸,“我还在这里,你不管我了吗?”
像小时候一样管着他束着他教着他,以前为了生计不得不过着苦日子,现在他们安定了甚至过上了富有的生活,他还没有报答,为什么他竟要走?
“管啊,肯定管,你看看你这字,没督促你你就不练了?”她转移话题,指着实际上骨气洞达苍劲俊逸的字,有点心虚,虽然小时候是她在教他识字练字,但是他写的字要比她写的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