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轻几下拨动,好似回应。
“你是说,这便足够了?不,如果这样,世上对于我来说,该有多寂寥啊。”她自言自语,形如梦呓。
她将头靠在琴头上,像是依偎在一个人的怀中。
“你叫我试试《玉树□□花》?”
“不行,不行。它配不上你。像是让一个粗嗓子的男人唱艳曲,真滑稽。”
她的脸上陡然出现一抹笑意,转而又陷入深思。
“琵琶,我想起师父弹过的一首武曲,那时候我看见了战马、兵戈、铠甲,听到了排山倒海的鼓声、厮杀声,还闻到了热血。师父说,那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故事,刘邦战胜了楚霸王,霸王在十面埋伏中单枪匹马地厮杀,在四面楚歌中拔剑自刎。”
“琵琶,那首曲子很雄浑激昂,师父说,刘邦从一个混混成了天子,真不容易。可不知怎么,我想得最多次的,居然是霸王。”
她弹起琵琶,幽幽唱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檀色长衫,裁如柳叶的眉长入两鬓,一双眼角上挑的凤眼,白皙的脸颊上被醺成胭脂色,顾盼生姿。眼前居然浮现这样一幅画面。
玉殷突然顿住了手。
“他是谁?”
☆、【第二章】玉宇琼楼不胜寒(3)
画舫在秦淮河上徐徐前进,琵琶声随水波涟漪散去。
画舫上几位士子摇扇品茗,一曲《春水碧》,如茶香绕梁不去。
玉殷捧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落在了正弹奏琵琶的芸娘身上。
芸娘黛眉如柳,雪肌上匀着淡雅的胭脂,弹奏的身姿如弱柳扶风。眼波如含秋水,一会儿俯看清水波,一会儿脉脉流向了船上端坐的风流倜傥的士子。
“玉殷姐,”九儿偷偷在她耳边轻声道,“沉香姐似乎开始讨厌我了,一连几天都没跟我说上几句话。”
玉殷知道沉香从前是玉宇琼楼的花魁,如今风头被夺,自然不甘不愿。但九儿心思单纯,并不懂其中的人情世故,玉殷只好道:“沉香姐近日或许忙,这才没时间陪你唠嗑。”
“可我看她根本悠闲得很……”九儿嘟囔道。
“前些日子杨大人前往东林书院讲学,谈论时弊,”士子中一名为周君平的人开口,眉间尽是忧虑,“论及阉党当朝,暴虐横行,买官弼爵,目无法度,严刑苛税,朝野一片怨恨声,杨大人一众清流臣子上表奏明圣上,谁知圣上不仅对此毫不过问,反而还责罚了杨大人。在下听闻,莫不悲愤,如今朝堂,竟有如此黑白不分!”
另一士子道:“如今边事迫在眉睫,内中还有如此祸患,叫我们如何不急!只可惜我等职位不高,言无重量,只能声援杨老。”
周君平愤道:“那魏忠贤好不霸道!朝野之中但凡与他政见不合的,特别是权势低下的官员,他便让锦衣卫东厂以贪污受贿、私通敌国等欲加之罪将之关押拷打,折磨得不成人形,没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玉殷不由得皱眉,心中厌恶糊作一团。
“还是得小心点儿。”其中一个士子作了噤声的手势,“东厂锦衣卫的人几乎无处不在,若是被探听去了,下一个死在狱中的怕是我等了。”
士子们纷纷闭了口,唯独周君平还一副怨气难抒的样子。
其中一个士子见周君平欲言又止的样子,连忙转移话题道:“少衡兄,听说你最近休了妻,这是何必呢?嫂子如此贤惠,可别为了一时口角就干了蠢事。”
周君平淡淡道:“周家三代单传,不可无后。纵然她贤惠,但毕竟成婚多年无所出,还是早作打算好。”说罢他似有惋惜,略一顿又道,“不说这些了,今日风光如此好,佳人在侧,不如谩诗几首,以酬春情。”
众位士子都连声称好。
“就以‘春’为题吧,春花春水,绿柳黄莺,什么都好。”周君平道。
九儿激动道:“奴家也想试试!”
周君平笑道:“既是如此,便不拘格律吧,律诗亦好,古风亦好。反正只图个尽兴。”
芸娘抱琵琶上前,道:“奴家胸中已成一首,便先抛砖引玉。”
“玄衣墨客水中央,啼雨呼风又断肠。纵使春风识旧面,何年再入王谢堂?”吟罢一福身,“奴家不才,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