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殷望着船边流过的河水,河面上倒映出她失魂落魄的影子,她突然想一头栽下去,看看影子那头是不是一个相反的世界。
有人从背后环抱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这样的温柔来得太突然,她心里一惊,将身后的人一把推开。
被推开的魏绮微讶一笑,显得有些狼狈,轻声道:“娘子,是我呀。”
玉殷依旧心神不宁,支吾道:“你、你不要靠近我……”
魏绮有些失落,但仍保持着嘴角的微笑:“为什么?”
玉殷不知该如何解释此时的心乱如麻,只得说:“有别人,如果被看见了,不太好……”
魏绮一怔,嗤笑一声,又有些无奈地道:“明白了。”
明白了?
这下是玉殷愣在原地。明白了什么?
她刚欲张嘴问个清楚,又生生把话咽下了。
之后的日子,她也明白了。魏绮总是在夜半人定时悄声进入房门,拥着她入眠,又在东方未明时抽身离开,装作大堂里一个宿醉的花客。
他是明白了她的顾忌:她不愿让人知晓他们的来往。
她在人前一如既往的清冷高洁,但只有他知道,在夜半,再绝世独立的昙花也会盛放。而这点柔情是她藏下的,也是仅仅留给他的。这便足够了。
而玉殷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人总说男女痴缠是人间极乐,而她与魏绮相拥时虽有快乐,却也常常浮现莫名的失落与怅然。难道极乐中必然伴随着这些么?就好比引弓迟迟而未发,即便练就良好的臂力也无丝毫快意。世上多少人为这极乐而死,还不如抱着琵琶酣畅淋漓弹一曲来得痛快。
思罢,一曲《十面埋伏》已经弹得尽兴,尾声刚收,才发觉起了一层薄汗,月华如水流在衣上,微微有些凉意。
☆、【第四章】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2)
她的指法娴熟无可挑剔,但她怎么也弹不出师父弹奏时那种豪迈激昂,仿佛他就是跃马疆场、胜券在握的汉高祖,眼前所见不是千军万马,而是滚滚长江东逝水!
或许师父说得对,有些东西强求不得。
她将琵琶放好,伸了伸腰杆,传来骨节摩擦声。
房门开了一道缝,有个身影一侧滑了进来。
玉殷一怔,不假思索地唤了声:“绮郎。”心里还诧异道今日来得如此早。
眼前的身影微怔。玉殷这才发觉眼前的身影矮了不少。
“玉殷姐……”九儿试探道。
“九儿?”玉殷心中不由得一颤,心绪开始紊乱,“你怎么……”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玉殷姐,你怎么了?”九儿朝床边缓步走来。
“九儿!”玉殷咬了咬牙,“你以后,还是别来我这儿了。”
昏黑的房间中顿时寂然无声,若不是气息声传来,玉殷还以为人就凭空消失了。
九儿的眼泪突然就夺眶而出,“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着实把玉殷吓了一大跳。
“为什么?为什么?”九儿哭道,声音渐渐提了上来。
玉殷连忙跨下床,摸着黑掏出火折子把灯烛点上。火光一抽,转身见九儿瘫坐在地上,涕泪糊了一脸,整张脸像是一张被揉皱的纸一般,再不复娇柔俏丽,只剩下痛苦和狰狞。
“玉殷姐,你是不是不要九儿了?”九儿哭嚎道,“你是不是也开始嫌弃九儿了?你是不是也要抛弃九儿?”
玉殷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在原地,九儿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哭道:“玉殷姐,你不要抛弃九儿好吗?九儿活着的意义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九儿怕锁链,但九儿更怕寂寞!玉殷姐,九儿求求你,不要抛弃九儿,九儿当牛做马都行!”
“大半夜的,哭闹什么呢!真不怕把阎王爷闹来?!”月娘揉着睡眼,走到门前,一见九儿跪在地上哭得不成人样,惊诧道:“这是做什么?!”
吵闹声把四面的人都吸引来了,纷纷围在门前,观看着这出闹剧。
玉殷被眼前的事闹得烦躁困窘,她根本没料到九儿起了这么大的反应,一时手足无措。
“玉殷姐,求求你,求求你!”九儿还在她脚边哭嚎着,像是个被眼泪冲化了一半的泥人黏在她的腿侧。
“玉殷,有什么事先应下,不然她这样大吵大闹的别人怎么睡啊!”沉香一脸不耐烦在一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