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若兮推开主卧的门,那个房间她住了一个多月。如今空荡荡的,却一尘不染,靠窗的写字桌上,甚至还放着一瓶鲜花,红色的金丝绒玫瑰。是她最喜欢的花。
客卧是杨祎的房间,依然还是那么乱,一股子单身汉的味道。台若兮照例推开窗,顺手便把散在床上的被褥叠了起来,在规整到床头后,又迟疑了片刻,重新将被褥扯乱,散在床上。
书柜上有许多盲文书,每一本都厚的离谱。台若兮忍不出抽出一本,随手摸了摸,指尖下点点划划,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当年杨祎开始学盲文的时候,台若兮也跟着认认真真的学过几个月,如今却大多都不记得了。
客卧门旁的杂物柜的第三层,放着两只折叠好的盲杖,那是杨祎拿来备用的。台若兮伸出手指摸了摸,恍惚间觉得那上面仿佛还留有杨祎的体温……
距离杨祎下班还有半个小时,以杨祎的速度从心理诊所走到这所公寓,少说要二十多分钟,时间绰绰有余。台若兮决定在这个时间离开,可才走到餐厅,却听到有人在大门外转动了钥匙。
……是杨祎。
台若兮猜想,杨祎应该是因为感冒而早退,进门后他就一直低低的咳嗽着。将钥匙、盲杖和手里提着的购物袋放在鞋柜上之后,杨祎摸索到厨房,从冰箱里直接拿了一瓶矿泉水喝。被冰水一激,本就有炎症的喉咙,更加瘙痒难耐,咳嗽得愈加厉害。杨祎弓着背扶着门框,喘了好半天,才直起腰来。台若兮咬着牙,没有踏上前一步。
杨祎直起腰,应该是打算回房间。他昂着脖子,手指微微在身侧抬起,划拉着墙根。路过餐厅时,他忽然脚步一顿,冲口便叫了一句。
“台若兮——“
他的神情紧张,一双盲眼翻飞,眼珠还在到处乱转,脸庞却恰恰正对着台若兮的方向……
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几十公分,如果此时的杨祎伸出手臂,就能抓住近在咫尺的人。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不过怔忪了片刻,便低下头自嘲的笑了。仿若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般,重新将脖子昂起,朝客卧缓步而去。
没有人知道台若兮此刻心中的疼痛,她没有出声,却也没有离开,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走。她在客厅的一角,找了个位置坐下,直到杨祎再次从客卧里走出来。
杨祎换了一身居家服,那还是前几年刚回国时,台若兮给他买的。这么多年,褪色的厉害,衣服的下摆也已经磨破了洞。上个月,台若兮帮他整理衣柜的时候,翻出这套衣服,他还不让她扔,说要拿去捐。
台若兮心底有些酸,嘴角却弯起一丝弧度,忍不住暗骂,“这个骗子”。
杨祎从冰箱里翻出那几样剩菜,用微波炉转了几分钟,便端在了桌上。他的胃口并不好,吃不下几口,便不再动筷子。转身却从橱柜里摸出一只酒杯来。餐桌上放着一瓶洋酒,是最后一次聚会时,台若兮喝剩的那瓶。杨祎将食指探入酒杯,倒了一点在酒杯里。
杨祎酒精过敏,台若兮远远的瞪着他,随时准备冲上去,夺过酒杯,给他一巴掌。可是杨祎却一口也没有喝,他只是把酒杯放在餐桌上,静静的坐着。一双灰白无华的盲眼,此刻却十分安静,就好像正专注的看着这杯没有主人的美酒……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那杯酒自然是没有人喝的。杨祎却在这个时候,将手机翻了出来,读屏软件开始一条一条的读起了朋友圈的更新。杨祎耳速极快,常人若不聚精会神,是根本听不懂的。起先台若兮也没太在意,到后来那反复出现的三个字却不得不让她醒悟,原来他听的每一条朋友圈,全部都来自于一名字——台若兮。
台若兮不是个喜欢晒朋友圈的人,几周大概才会有一两更,杨祎竟然一直听到了去年。
然后,他似乎又点开了她的微博。台若兮的微博早已在回国后便停止更新,杨祎居然也一直往前听了几十条。
紧接着,他又点开了知乎,点开了天涯,点开了豆瓣,点开了医学论坛,点开了几乎台若兮所有曾涉略过的社交媒体。甚至有些,连她自己都忘记了曾经注册的账号。而杨祎却似乎很享受,面容柔和,嘴角隐隐含笑。
边听着语音,杨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将手机揣入口袋,起身摸到门口的鞋柜,将那个购物袋拿在手上,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掏出一把金丝绒玫瑰来,大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