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甚道:“世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叶甚今生无法报答您的恩情,今日便来送您一程。苏小姐此番去大宛,便是大宛国神女,今后恐难归故里。”顿了顿,他道:“因而叶甚特意带了一壶酒,来为苏小姐饯行。”
他从马背上解下酒,又向羌大人拿了两个酒杯,给苏妙仪斟满。苏妙仪接过,叶甚两手举着酒杯对苏妙仪道:“祝苏小姐一帆风顺,一生无忧。”
苏妙仪道:“承将军吉言。”
说罢仰头,干尽杯中酒。扔了手中杯,她朝叶甚抱拳,“多谢将军相送,此番离去,日后无期。将军仗义,小女子铭感五内。”
言毕,也不等羌大人催促,苏妙仪便回了马车。羌大人朝叶甚抱拳,道了句后会有期,随即命随从启程。
车轮倾轧声渐远,苏妙仪撩起车帘向后探头。滚滚红尘里,那被时光甩下的是一个遗世独立的男子。他立在红尘的一端,一手牵着马,一手持酒壶在喝酒。他眼前是万丈红尘,可是那倾轧着时光的车轮声杜绝了他的痴心。
路旁一株木槿花开,隔着年代的厚重,艳丽的花朵无法丈量红尘的宽度,它只开在了被轮子倾轧的路旁。苏妙仪放下帘子,脸上濡湿一片,伸手摸了摸面颊,触手可及的是一滩水。
叶甚站了许久,待得手脚僵硬,方反应过来,那辆马车已将心尖上的姑娘载远。将她和天边的云彩载向远方。
他们此生,不复相见。
牵着马,他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一条路,她坐着马车刚经过,路上留着她的痕迹。他用脚步丈量,量了红尘万丈,却量不出他到她心底的距离。大约,他的一厢情愿令她逃到了海角天涯,大约,他们的无缘无分令他们今生天各一方。
“子谦,你酒量越来越不行了。”程度歪在椅子上,他端着酒杯,笑道:“不过两坛酒,你就醉成泥。”
“我没醉。”叶甚酡红着脸,他打了个饱隔,强调道:“我没醉。”
抓住酒坛子,他往杯子倒酒。酒没倒进酒杯,却是倒满了桌子,程度从椅子上站起,他摇晃着身子,指着他大笑道:“还说你没醉,你看看,你这酒都倒衣服上了。”
“我没醉,没醉。”叶甚不依,梗着脖子纠正,“是倒在桌子上,不是衣服。”
“哈哈,”程度大笑,晃了几下,人又重重跌回椅子,撞得桌上物什摔得东倒西歪。“你就是个懦夫,连醉了都不敢承认。”
程度不客气的嘲笑他。叶甚气红了眼,他抓着酒坛子往程度身上砸,因醉了的干系,他不过才举起酒坛子,人却踉跄一下,酒坛子落在自己身上,坛子中的酒淋了自己一身。身上湿乎乎的,叶甚毫无感觉,他还在指着程度的鼻子叫器着。“老子没醉,老子没醉!”
叫了一阵,他声势渐弱,最后跌坐回椅子,他歪着身子靠着酒桌。目光望向糊着银红色窗纸的窗棂,不由想起了苏妙仪。
那分明是个雪一般的女子,她性格孤高,性子孤冷,最配的应是素色衣裙,使人见着了便知她有多么的高不可攀,不染人间烟火。可她却偏爱红,那孤冷的性子穿上红衣,她就仿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烧得目睹她容颜的人再也看不上别的女子。
那真是个颜如舜华的女子,可那也是一个花期短暂的女子。
“没醉?”程度笑,眉梢染着瑰色,他举着酒杯道:“没醉再喝!”
已然忘记了方才还与叶甚在争论叶甚醉或者未醉的问题。
叶甚举着酒杯,迷蒙着双眼看他,透着他眉梢的那抹瑰色,他又看见了秦淮河上歌女尤在唱《玉树后庭花》。
丽宇芳树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她也曾新装艳质,也曾为了一个男子出帷含态笑相迎。可是那个娇艳的女子,她盛开的时期已随着她的离去而飘零。而今后京中贵女再也无她的位置,再也无人记得有位娇艳的红衣女子才貌满京城。众然有人不经意提及,他人的反应莫过于,“呀,那位苏家大小姐最是放荡不羁!休要提她,休要提她,莫污了双耳!”
繁华依旧,京中再也无她。
再也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