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向来富贵,宁浩鑫从小到大,连稍次一些的衣料都不曾穿过。贺子皓身上这件棉袄,就算是穷苦百姓也会弃之不用,更何况是他这种从来没有为生计发过愁的少爷?
草绳还能用来绑棉袄,这个用途他今日才知道。
贺子皓乃宁老侯爷外孙,父亲又是渤襄王手下备受重用的将军,如今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在宁浩鑫看来,他棉袄上磨出的破洞,每一处都昭示着他所受过的苦难。
饶是宁浩鑫是个男子,也忍不住眼眶发红。
他放柔了手脚,动作缓慢的解开草绳,便看到了被血迹和脓水黏在身上的中衣。
原本白色的中衣,此时已经面目全非,上面散发着浓浓的恶臭,恶臭之中又以腐烂的气息最盛!
宁浩鑫赤目欲裂,他用力的咬紧牙关,面上表情狰狞,气愤的心情令他不自觉加重呼吸。
宁薇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又闻到空气越发浓重的腐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她忍不住转过头,看向贺子皓,只消一眼,她便捂住嘴闷声哭了起来。
看贺子皓此时的模样,她简直不敢想象贺子皓是如何进京的!
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支撑到了今时今日?
纵使宁薇前世见过无数人惨死,却也从未见过,像贺子皓这般凄惨,还凭着自己的意志苟延残喘之人!
这比死难捱多了!
宁薇甚至觉得,就算是夏氏未死之前,也不如贺子皓凄惨。
起码,夏氏有她和齐玄宸的人在暗中保住她的性命。
“四哥 ̄”
宁薇哽咽着唤了宁浩鑫一声,宁浩鑫转过头,两人的视线相对,目光坚定。
“虽远必诛!”宁浩鑫一字一句的说道。
宁薇嘴唇紧抿,郑重点头。
徐老准备好了草药水,端进屋里之后,他看了一眼贺子皓的脸色,遂问起宁浩鑫可有把握医好病患。
得到宁浩鑫肯定的回答之后,徐老什么都没说,便自行离去。
他自问,方才那种情形,他纵使使尽手段,亦无能为力。
贺子皓的伤口是宁浩鑫为他清理的,每剪下他身上的一块衣料,宁浩鑫心中的恨意便加深一分。
他暗自做下决定,此次渤海之行,他一定要去!
……
男女授受不亲,宁浩鑫为贺子皓清理伤口之时,宁薇只得离开了屋子。
她趁着空闲,再次收集灵气,将灵气维持在自己身边,以防万一。
宁薇一边思考着什么,一边往徐老的院子走去。
这时,齐玄宸和王泊从一旁的小径拐角出现,见宁薇心事重重,齐玄宸立即走了过来。
“宁六,你怎么了?”齐玄宸拉住一直往前走的宁薇。
宁薇回过神来,抬头看着齐玄宸的俊脸,轻声唤道:“阿宸 ̄”
“爷在,你怎么了?告诉爷。”
齐玄宸神色紧张,他先前与王泊在莲池边说话,还不曾听说贺子皓之事,此刻见宁薇一脸失魂落魄,心中自然是万分紧张,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宁薇没有多想,便将贺子皓差点身死之事,告诉了齐玄宸。
听过之后,齐玄宸眉峰紧蹙,他握住宁薇手,发现她手心一片冰凉。齐玄宸立刻解开自己身上的袍子,裹在了宁薇身上。
“等他醒来之后,再谈此事。”齐玄宸轻声对宁薇说道。
见宁薇点头,他便丢下王泊,揽着宁薇的肩膀,往徐老的院子走去。
宁薇这段时间的行为所为何事,齐玄宸心中又怎么会不清楚呢?他知道宁薇不放心他去渤海,想随他同去。
齐玄宸不曾阻止宁薇,他想若是宁薇执意要去,那他便带她去就是了。
总之,齐玄宸不会让宁薇出事,不管怎么样都好!
如今形势有变,齐玄宸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他知道今日发生了贺子皓的这件事之后,宁薇去渤海已经是毫无更改的余地了。
可…
齐玄宸沉思了片刻,默默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齐玄宸的紫纹长袍裹在相对矮小的宁薇身上,长出了好大一截,只得坠地拖行。
想必这件华袍毫无意外是要废了!
宁薇窝在温暖的袍子里,鼻尖缭绕着淡淡的龙涎香味,她歪了歪头,轻靠在齐玄宸的手臂上,心绪渐渐平静。
她眯起杏眸,神色淡淡的看着前路,在华袍下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