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哥哥发生的两件事情都跟这个水泥罐有关。
一次是他被三个混混摁在里面折磨,另一次是他把那三个混混骗到这里面去。摸着这个楼梯,路子星发现,这么狭窄陡峭的铁梯,他们四个人之间,如果有一个人不愿意上去,其他人是不可能把他强行架上去的。
也就是说哥哥和三个混混都是自愿爬过这二十米高度,进入这个水泥罐的。
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哥哥当时就在这个水泥罐里!
第一次他们把他堵在里面,是因为他本身就在里面。第二次他把他们堵在这里,多半也是他自己先在里面,才把他们引进去。
哥哥为什么总是在这个水泥罐里?
不行!她得去看看。
想到这里,路子星不再犹豫了。
她一步步爬上去,越往上越吓人。那铁梯仿佛随时会碎裂坍塌一样,当她终于爬到了顶端,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水泥壁仅仅只有一米多宽,另一面也是二十几米的垂直峭壁。
她像几天前的吕畅一样,吓得紧紧把住铁梯,不敢往下看,更不敢站起来。蹲在地上好久都不敢抬起头。
等到自己慢慢适应了,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水泥罐壁。她发现对面有一架跟她身边差不多的铁梯,这个铁梯是通向里面的。
也就是说,如果她想真正进入水泥罐底,她得从这里爬过几十米的半圆形边沿,然后才能往里面爬。
过了许久,她开始动了,像一只小狗一样匍匐着向对面而去。几十米的长度却似乎有几百里长,她一点点挪动,只觉得稍微走错一步就会被风吹得滚落下去。
这个地方,哥哥曾经一个人蹲守了两天两夜。
想到这里,她有一点勇气了,她肯定能过去的。
十几分钟之后,她终于挪到了对面。然后沿着那狭窄的铁梯慢慢爬到了下面。
下面很干净。水泥罐地下铺的水泥有龟裂,但是因为水泥层太厚没有杂草。还有五个半人高的水泥墩子呈梅花状固定着。刚刚下过暴雨,这里被洗刷得泛着淡淡的青光。她摸摸那些水泥破碎的地方,觉得自己这真是在“刻舟求剑”,多少年了,哥哥怎么可能还在这里?
她还是比较担心小朗,先给何慕打了个电话:“何慕,你找到小朗了吗?”
“磁环在帮我找,说要是一时找不到他,发动他的朋友们先在网络上把他堵住。不会让他闯祸的。”何慕坐在磁环边上。
“哦,那就放心了。我在酒店等你们。”子星把电话挂了。这个水泥罐十年前是无法打电话出去的,一来是当时卫星信号覆盖率不像现在这样强,二来是水泥罐当时是完整的,现在缺了一大块。
她抓住铁梯爬出去,现在是午后快要天黑了,再晚就没法爬出去了。这回她也熟练点了,很快就爬到了五六米高的地方。
她忍不住低头看了一下水泥罐地下,一个熟悉的颜色落入视线。她认出来了那是什么。是她买给他的帽子,和吕畅见面之后,这只帽子就丢了。没想到在这里看到它。
这么多年过去了,哥哥和吕畅做决定“极点”命运的重要对话时,他为何选择要在这里谈。有过那样可怕回忆的地方,他不该避之唯恐不及吗?
她产生了一种想法:这里,对哥哥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
他对这里,可能,有着另一种感情。
也许,他喜欢这里,甚至留恋这里……
这片土地如果被其他人开发的话,这个大水泥罐子既不美观,也毫无实用价值,还风化得摇摇欲坠。肯定是作为一个危险建筑物,要被推倒的。
——所以,他拿下这块地的开发权,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能够让这里按照他的心意改造,保住这个留着他某种重要东西的地方?
她一步步往下退,既然哥哥留恋这里,她也要留在这里。
这一回她再退下来,天色很快就暗了。她也后悔了,天色一黑,水泥罐里就变得阴森恐怖,不知哪里的风声在耳边淅沥作响。她缩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把肩背紧紧贴着水泥壁,把自己团成一小团。
她从小就怕黑,把头塞在两个膝盖里,硬着头皮等到长夜过去。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声音。
铁梯的方向传来攀爬声,这个人爬得十分自如,铁梯在他的踩踏中富有节奏地轻轻发出铮铮的声音。在距离地面很高的地方,他就跳跃了下来,脚底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击响。然后这个人走前几步,不知道坐在哪里,就没什么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