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眼神无波,她手仍旧很稳当,不疾不徐地落倒数第五根针:“还有五针。”
沐岸灼表情严肃:“快些,城中忽然出现夷戎兵,四处都打了起来,往这边来的援兵并不多。”
姜阮叹息一声:“便是扎完了针,半个时辰内,他也是不能动的,需得等到毒血悉数排出来方可。”
紧要关头,人心都是偏的,沐岸灼哪里还管的了息扶黎,他只道:“你只管下完针,先行撤退,世子自然有人保护。”
姜阮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在沐岸灼眼里她好似半点不受外面的影响,淡定的和刚才那个手抖到不敢下针的小姑娘完全是两个人般。
沐岸灼皱起眉头,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可他又说不出来。
“铛”背后恶风袭来,他反手甩袖格挡开,放下门帘,以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拦在门口。
息扶黎顿了顿,眸色深邃的道:“你跟沐岸灼先走。”
姜阮没有理会他,她捏着最后一根银针,眉目终于舒展起来:“我的手艺还不错,头一回扎,就毫无差错。”
息扶黎皱起眉头:“姜阮!”
“闭嘴!”姜阮反而吼了他一声,娇娇的嗓音其实并无任何威慑力,就跟奶猫的小牙口,咬不疼人。
她专心致志得将那银针没入皮肉,太过专心,以至于鼻尖的细汗滚下来,落到息扶黎的身上。
那一滴汗,不及黄豆大小,可息扶黎就是在那瞬间就感觉到一点温凉。
犹如盛夏的清风,皮上是凉的,渗透肌骨后,眨眼就化为滚烫的灼热,似火山熔岩,轰隆蹿进骨头缝里,顺着浑身的血液,沸腾而上,最后汇聚到心房,烫的他所有的棱角盔甲都软化了。
他望着小姑娘,愣愣的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一直到——
“好了。”姜阮轻轻弯了弯眼角,直起身来转头看着他。
那张白嫩的小脸,不知何时,幼时的婴儿肥渐渐退去,带出少女的青涩和绵软。
他养过的小姑娘,七年过去,早在他视野不及的地方快长成了大姑娘,可以谈婚论嫁的大姑娘。
而且,还诚如她幼年所说,自己往后会长成大美人呢。
息扶黎皱起眉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姜阮胸口。
还好,小姑娘还是小姑娘,还没长开。
“过些时日回去之后,好生同闲鹤做学问,不然同你爹学医亦可,外头那些邀约宴请,无甚意思,乱七八糟的人情往来也没必要,姑娘家家的,有见识有学问,才不会被人哄骗了而不自知。”
青年忽的就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大通。
姜阮好笑,眉目间有戏谑。
息扶黎被她笑得有些恼,恶声恶气的道:“哼,不是说给你听的,我是说给姜酥酥的,让她好生记着。”
姜阮坐榻前杌子上,手搭息扶黎脉搏上,她虽然不曾学过医,但酥酥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她寻着她的记忆,此时用来也不算陌生。
“脉象过快,你身上还又烫了,可有呕吐之感?”姜阮问。
息扶黎摇头,他只是觉得一身无力,连要动手指头都很艰难。
姜阮拿他另外一只手继续把脉,营外头不时传来惨叫声,许是太激烈,那门帘上都被染了猩红的鲜血。
息扶黎偏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外面,临水城中的大殷将士,约莫有三成中毒在医舍,是派不上用场的,另外的驻扎在城郊,能用的只有堪堪两成兵卒。
最为紧要的,还是城中多夷戎百姓,他占据了此城,只将城中精壮男人暂且集中管束起来,对老弱妇孺却是不曾为难。
目下这样的情况,不用多想,也定然是城中的夷戎百姓做了内应。
只是,他现在连动都不能动!
好似看出青年所想,姜阮低声道:“你也莫急,待排出毒血,以你的身子骨,很快就能恢复的。”
息扶黎闭眼深呼吸,再睁眼之时,眼底肃杀一片:“我晓得。”
姜阮点了点头,她蹙起眉头,九十九根银针已经扎下去了,也没有任何差错,按理息扶黎该有呕吐的感觉,然后吐出毒血。
可他除了脉搏跳动的厉害,半点都没其他反应。
姜阮不放心,又起身弯腰,从第一根银针开始,将所有的银针细细过一遍,确认无误。
“酥宝儿,小心!”像是平地惊雷,沐岸灼的喝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