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释爵知道此时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但思及真相毕露,她的信任将如雪山崩落时,这一声当家,将是刺骨的疼痛,他就犹疑了。
“淮儿,你一定……一定要拿回心法……否则我甘愿受油炸刀山之苦……也不踏入轮回,重新投胎……不能拿回心法,我宁可以晏家子孙的身份受苦赎罪……”
鸣鸣,原谅我,父亲的怨太深太重,做儿子的岂能负他……关释爵淡然一笑,眼神像加了染料,墨色深了,直勾勾地盯着柳鸣风不放。“难道不是吗?还是,我说得不够明白?”
“当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傻丫头,如果你多依赖我一点,或许我还不会这般注视着你,可你偏偏不是,除了柳盟主的事情能让你痛哭失声之外,马场的活儿再苦再累你都不喊一声,我总是追逐着你的身影,看你缺了什么、需要什么,伤心难过时有没有人能听你说、你肯不肯说。
不知不觉间,你遭逢剧变,腰杆反而挺得更直的模样已经生根在我心里,拔不掉了。”关释爵低头叹了一声,内心的挣扎快把他撕成两半了,他不能辜负爹爹的期望,可是鸣鸣眼里逐渐绽放出的光芒又亮得他心虚。为什么?为什么他会面临这等里外不是人的局面?
而他,还得忍痛继续布局!
“我说话不习惯绕弯,对你,我不知道爱不爱,喜欢是一定有的,所以我不只把你当成马场的人,更把你视作自己人。”鸣鸣……
柳鸣风受宠若惊,她傻了、愣了,都忘了该怎么说话了,一时之间根本无法表态,脑里一片空白,乱哄哄的不知道在转些什么。
当家说喜欢她,程度比马场里的人更上一层……她以前根本没有心思幻想儿女情长,爱作梦的年纪却没有作梦的权利,她对这种情形压根儿没办法反应,此时她该说些什么才好?说什么才对?
是?好?嗯?到底哪个才对?
“你的意思呢?”关释爵再次逼进。
“我……”哪有什么意思?都成一团浆糊了。
“说啊,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关释爵半步都不肯让,像老鹰盯着猎物一般,眼珠儿就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转。
柳鸣风被逼急了。“我、我也喜欢当家!”
话一出口,再讲一百句、一千句都收不回来了,柳鸣风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算了。她竟然说出了心里最深层的想法,果然日子安逸,她心里的防备就松了。
居安真的思不了危呀!
“我到前头帮忙,当家有事再唤我吧!”她只能暂时先别待在他身边,让自己冷静冷静,才不会又在他面前失态。
关释爵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的沉重不只是一座泰山压顶。
他真的喜欢鸣鸣,心疼她说不出的苦,然而在柳照先卑鄙盗取心法秘籍时,命运已经将他们毫不留情地划分两边,横隔着的,是无法消灭的楚河汉界……
第6章(2)
皖南晏家似乎久无人烟,杂草重重,青瓦白墙破的破、脏的脏,屋顶两侧的马头墙也失了骄傲睥睨的神色,一切情形看在柳鸣风的眼中,皆不是心酸两字可以形容。
“难为当家陪我过来这一趟,结果淮哥哥他们已经不在了……”
“既然都来了,就走走看看吧。”带她回晏宅,有一半是他私心作祟。
父亲下葬多久,他就有多久没有回来,就怕人脉满天下的柳照先会因此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近乡情怯,他的心胀得有点疼,今早特地放马场伙计一天假,要他们别跟上,再于打尖的客栈提了一斤酒,就是为了在父亲未立名的墓前忏悔,看看能不能同时消除他对柳鸣风渐生的不忍。
“里头似乎进不去了。”柱倒梁塌,蛛丝满布,她拚命地往里头探去,但寸步难行。“不晓得淮哥哥搬走多久了,竟然能荒废成这样。”
记得爹爹在晏家当武师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就挤在东边的通铺,弟弟很难睡,一个晚上总要踢她好几回。
柳鸣风苦笑一声,现在什么都没了。
“往后山走吧,登高望远,好过在这里与蛛丝尘埃奋斗。”宅子年久失修,气味难闻,成为毒蛇野物休憩的居所亦有可能,不如往高处俯看晏宅全景。
柳鸣风此举正中关释爵下怀,便颔首应允,为她探路除障碍,缓步而行上了后山,晏宅由高阔建筑,逐渐成了掌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