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你所言,‘九逸马场’位于北方,往来费时不易,恰巧关某交货送马须往云南一趟,便于回程时顺道拜访柳盟主,奉上柳小姐的贺礼,以免下月十二关某不克出席,失了礼数。”
她的思绪非常清晰,不因眼前混乱而失了方寸。关释爵的眼神添入几分赞赏。
柳鸣风合上请柬,暂时收起对他的疑虑,不过她可不会因此认为他对灭神赋毫无野心。“我明白了。方才有任何无礼的地方,还请关当家见谅。”
“无妨。你躲在菜窖里时,可有听到凶手的声音?厨子、厨娘有没有唤出对方的名字?”关释爵在询问的同时,一并将逃生不及而命丧刀下、趴伏在地的尸首扶正,摆放成一排。
“……没有。好婶只来得及将我推入菜窖,关上窖口没多久我就听见她遇害的惨叫声。”柳鸣风状似思考,再缓缓摇头。情势不明之际,实在不宜揭露凶手便是元池庆一事。“敢问关当家寻过主楼了吗?”眼下先确认家人是否生还才重要。
“尚未,但情形不——”
“当家!”与关释爵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友兼义弟段千驰跨步入内,见到柳鸣风一身狼狈,漾开一抹惊喜后,随即转为悲色。“当家,我们里外找过三、四回,除了这位姑娘外,无人生还,就连盟主……都被烧成焦尸,包括盟主一家人。”
“你说……你说什么?!”烧、烧成焦尸?爹娘跟弟弟都……
就算柳鸣风再坚强,听到这句话后仍不免瘫坐在地,恶寒迅速窜遍全身。她拼了命地想着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走,可是家人离世的打击实在太大,她完全无法思考,脑袋里全是嗡嗡嗡的杂音。
关释爵仅只淡然地看了柳鸣风一眼,情绪未有明显起伏,随即向段千驰吩咐。
“迅速找人验尸。柳盟主武艺高强,江湖上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我怀疑他生前遭人下毒。”关释爵取出长盒交付与他。
“这是我在厨房收集到的饮水、饭菜,你派人送到凤台请顾师伯确认其中是否掺有毒性,又是何种毒药。”
“百花谷”以医术毒理扬名天下,更有“谷中居扁鹊,何须觅华佗”之美誉,其中以大弟子顾冬晴最为出众,当年他娘亲曾拜入“百花谷”门下学习简单医理,以免北上后,草原民族散居,生病时不好找大夫医治,因此他跟千驰虽然虚长了顾冬晴几岁,却得唤她一句师伯。
“好。柳盟主尚未盖布,还请当家移步确认。”段千驰收下长盒,离去前再次嘱咐。“敌暗我明,当家千万小心。”
关释爵仅以颔首回应,随即看向瘫坐地上,神色已逐渐回复的柳鸣风,心中漾起不忍,但同情帮不了此时此刻的她。
“你若承受得起,就随我一并前往主楼探勘,只是我丑话在前,外头的情景怕是比这里严重百倍。”此次大难,他要求随行的马场伙计先找出幸存者,再将罹难遗体救出,除了减火外,其余事物他一概不许下属变更分毫,以免陆续赶来救援的各派人马,以为他们乘乱取走山庄的物品。
当然,信者悟信,不信者做再多都没用,他只能尽本分所能处置。
然而千驰适才明言除了她一人之外无人幸免,外头是怎生场景,连他都不敢想像。
踏出厨房的那一刹那,柳鸣风觉得她的世界全毁了。
漫天大火只剩零星火花,闷烧在楼房倒塌而下的木梁里,哔爆裂的声响时有所闻,使劲掩鼻,仍然盖不了空气中浓重的焦臭味。
家毁树倒花残,人死禽亡兽散。她住了十年的盟主山庄俨然变了个模样,宛如人间炼狱。二十来名绑手束腿的劲装男女由倒塌的房舍中小心翼翼运出的大体,每具都焦黑到难以辨认,她咬牙不哭,泪珠却禁不住重量,双双滚落。
愈接近主楼,柳鸣风的脚步愈慢、愈拖行。
原本五楼高的辉煌建筑此刻仅存泰半,屋瓦散落,祥兽尽毁,门扇焦黑。
关释爵陪她踩过遍地余灰残梁,细细地注视着她每踩一步就褪一分血色的秀容,痛楚在她脸上划下一道纠结的不知是否受到她的牵引,以及周遭沉痛的氛围影响,在他的心中,似乎也划下了一道疤,正微微地痛着。
“当家。”领人清理主楼的段千驰立马而来,碍于柳鸣风的存在,犹豫许久才开口道:“当家猜得不错,验尸结果已出来,柳盟主一家生前确实遭人下毒,但毒性不至于致命,只是要人手脚发软。除了身中数刀毙命的柳盟主,恐怕柳夫人、柳小姐及柳少爷全是遭人活活烧死,无力抵抗逃生。至于是什么毒,还得等顾师伯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