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妈”——这几个字几乎都快变成林贝贝的口头禅了。
她知道妈妈一个人把自己带大的辛苦。虽然妈妈身边的很多朋友也曾劝过她,再找个人一起过日子,但她从来置若罔闻。
很小的时候,林贝贝不懂,把妈妈的坚持草率地理解为固执。长大后她才明白那是妈妈爱着爸爸的方式。
所以她一直很争气,好像只要争了一口气,她就为爸爸和妈妈狠狠地出一口恶气。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做好每一件事,当班长,考第一。跑在这个世界的前头,变成了她生活中的第一要务。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失望地发现自己一下一下向“敌人”挥出去的拳头,不过都是徒劳。因为她发现台下的观众只有自己,最终感动的也只有自己。
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完完全全只是个受害者,毕竟她也曾在恶毒的幻想中杀死了叶熙言的爸爸。
再次遇到叶熙言,林贝贝的心里竟生出一丝愧疚感。毕竟他们曾经可以更加宽容一点,那样的话,叶熙言也许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模样。
林贝贝发现因为晚上叶熙言的道歉,自己心里反反复复的那一点同理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但理智这东西,是在一滩烂泥中挣扎着才能破图而出的莲。于是在学会宽容之前,只能不停地跟生活较劲,跟别人较劲,跟自己较劲。
毕竟妈妈只能撑起自己头顶的一小块天空,又怎么能向她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
上帝的翻云覆雨手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终究只是苟活在人间的蝼蚁罢了。
林贝贝无力地把下巴搁在桌面上,闭上眼睛,试图让大脑停止沸腾。不一会,她似乎蓄满了能量,又端端正正地坐好,把头发捋顺,重新拿起笔,下定决心似的划掉之前的草稿。转念一想,还是把那张草稿揉碎丢进垃圾桶,换了一张干净的白纸继续演算起来。
手机突然“叮”地一声来了条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
“好好做作业,特别是数学,我的命可是拴在你身上了。不要问我哪里来的号码,爷可不是一般人。”
又是叶熙言。
“不好意思,今天的数学练习卷太难了,我实在做不出来,劳驾您移步黄泉吧。”林贝贝打下这行字,果断放弃了刚才的那道函数题。
林贝贝点开号码,在“新建联系人”一栏打下叶熙言的名字,却在手机提醒“确定保存”时转念按下了取消键。
与此同时又飞进来一条短信,显示的联系人是杨灏——“林SAMA,英语第二单元的笔记再借小的抄抄呗。”
“有什么好处?”
杨灏很快回过来——“明天去找你拿,好处自然少不了。”后面还带了一串钻石珠宝的图形。
林贝贝没有再回短信跟杨灏拌嘴,叶熙言也败下阵似的没有继续发短信过来纠缠。她把手机扔到一旁,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很久没有响动。
大脑处于当机状态,她懒得继续死磕数学卷子,于是换上英语练习册开始听听力。果然,耳机里那个富有磁性的男嗓一下子就将她乱七八糟的心情修复平整。她刚写下英语作文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妈妈像算好了时间似的,从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
“帮你加好糖了。”章青温和地笑笑,递过来一杯牛奶。
林贝贝接过杯子,牛奶还有点烫,她只好小口小口地吸杯沿的泡沫。章青在她床边坐下,直直地看着她,好像有话要说。
“妈,有什么事吗?”林贝贝抬起头,嘴唇边缘留下一圈白色的“胡子”。
章青垂下眼睛,避开林贝贝的视线,好像在组织措辞,“那个人就快出狱了。我每年都数着日子,算清楚他还了你爸爸多少。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林贝贝手里的动作一滞,没有接话。空气在悄无声息的沉默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牛奶已经变温了,林贝贝发泄似的一口气喝光剩下的二分之一,把空杯子递给妈妈。
章青接过来,想了一想,说道:“你也长大了,我跟你说说你爸爸的事吧。”
就像有人拿着一根针在林贝贝的后背上扎了一下,她瞬间直起腰来,屏息凝神,等着妈妈接下去的话。
“我跟你爸爸是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章青的眼睛盯着前面空白的墙壁,没有焦点,似乎陷入了漫长的回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