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昀茫然地望着他,心乱如麻。
“朕做梦都盼着,有朝一日能听到你叫朕一声父皇,”盛和帝的声音有些嘶哑,“湛儿走了,皓儿他被人挑唆做下这天理不容的错事,这一个个的,都离朕而去,你就真的这么忍心弃朕于不顾?朕已经老了,昀儿,别让朕等太久,朕怕……等不到……”
“陛下!”景昀只觉得手脚冰凉,好像忽然回到了那日在俞明钰的房前,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体在空中飘荡,他努力伸出手去,握住的却只是那几近僵硬冰冷的身躯。
盛和帝弯下腰将他扶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儿子,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自豪,他拍了拍景昀的肩膀,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好了,你不用太担心,朕现在的身子还好着,出来的够久了,走,一起回去吧。”
景昀跟着走了两步,低声道:“陛下,要不要再歇会?你的脸色还不是太好……”
“没事,”盛和帝笑了笑,看向他的目光慈爱,“你今天能翻墙过来探望,朕就算有什么病也都好了。”
“那帕子上的血……”景昀盯着田公公手中的手巾,忧心忡忡地问。
田公公将手巾往怀里一塞,尴尬地看向盛和帝。
“田公公不是都说了吗,那是鼻血,”盛和帝面不改色,“你要是不信,就让金大夫明日入宫来鉴定一下。”
景昀如释重负:“是,明日臣便让金大夫入宫面圣。”
君臣二人从内室出来,一路随意闲聊着缓缓而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君臣亲密的时刻。赏花会中已经比了过半了,徐淑妃一见盛和帝回来了,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低低地询问了几句。
盛和帝让人在主帐中加了个座示意景昀坐下来一起观看。比赛的画作已经呈了上来,放在帝妃二人跟前品评。盛和帝饶有兴味地看了几张,只见笔法或是昳丽、或是洒脱,各有千秋。
景昀心不在焉地看了两张,腿上忽然被人戳了两下,他转头一看,是一个六岁上下的小男孩,在他身旁正襟危坐着,只是眼珠滴溜溜地打着转,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你就是那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吗?”小孩儿忽然开了口,奶声奶气的,透着几分稚气,那眉眼秀气,依稀有杨湛的影子。
景昀想起了家中的小姝儿,不由得心中一软,低声道:“小殿下,正是臣。”
杨霆的眼中放出光来,摆得一丝不苟的手脚朝着他挪动了几寸,抿着唇矜持地道:“将军能教我骑马射箭吗?”
景昀失笑道:“小殿下想学,自然有的是老师教。”
“他们都只会陪我玩,教的都是些没用的,”杨霆的小脸有些失落,“父王不在了,他们就更懈怠了。”
景昀有些生气:“这些人敢如此怠慢小殿下,打一顿赶出去。”
“那将军能教我吗?”杨霆希冀地看着他,“我若是厉害了,母妃也不会日日哭泣,一直惹皇爷爷不开心了。”
景昀怔了一下,想起陈氏对宁珞的所作所为,实在难以介怀。“小殿下,不如臣替你挑个好师傅……”
一旁的二公主回身一看小侄儿不见了,连忙过来拉他:“霆儿,快回来……霆儿顽皮,打搅侯爷了。”
景昀颔首道:“二公主客气了,小殿下聪颖天真,很是惹人喜爱。”
二公主凝视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多谢侯爷,嫂嫂日前对夫人无礼,还望侯爷海涵。”
景昀的脸色一僵,肃然道:“娘娘受小人挑拨,对我夫妇二人有了罅隙,还请二公主多多劝解。”
二公主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将杨霆的小手握在手中,心中不免有些替这小侄子难过,父亲死了,母亲却还是个不灵清的,平白无故替人当了出头鸟,惹得盛和帝不喜,又得罪了这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小侄子才六岁,这路还长着呢,就这样让他母亲堵了一大半。
景昀又和二公主寒暄了几句,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忽然明白了过来:杨彦怎么不在帐中,他去了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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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彦自然是趁着盛和帝和景昀都不在去找宁珞了。
不过这大庭广众之下,他自然不能太过引人瞩目,便挑选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公侯夫人和重臣的纱帐,一一拜会了过来,最后才来到了宁珞的纱帐前。